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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她將這木匣子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壓根兒尋不著鎖扣。 這東西就像是用四片卯榫相合的厚木頭拼成一個嚴絲合縫的木盒,連個開口都無。 容舒把木盒放耳邊搖了兩下,里面有東西,這是個機關鎖。 天色漸漸暗下,她們不能在書房再多逗留。 容舒當機立斷道:把它帶走,實在不行,便砸碎了!說著,隨手挑了幾本書冊,與落煙快步出了三省堂。 張mama正在漪瀾筑里張羅著晚膳,見容舒提燈歸來,不由得蹙眉道:姑娘這是又去哪兒了?怎地不去屋子里歇歇?您在外奔波了月余,可莫要累出病來了。 容舒抬眼看她。 眼前這婦人始終是她印象中那個溫柔的萬事皆以她為先的乳娘。 每回她生病,在身旁照料她,將她抱在懷里給她唱小曲兒的一直是她。說是乳娘,實則在容舒心里,張mama早就與親人無異。 如今尚且不知木匣子里裝著的是什么。 她到現在都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張mama那回在書房催她離開,不是想要阻止她看那幅畫,也不是怕她發現畫后面的機關。只不過是怕她弄壞了畫惹舅舅不喜? 畢竟,一個尋常乳娘怎會知曉主人書房里的機密? 除非她不是一個尋常的乳娘。 倘若當真不是,張mama又能是什么身份? 容舒彎起唇角,道:這不是一下子閑下來有些不適應么?索性就去三省堂取了幾本書冊看。 說著,跟獻寶似地給張mama看她精心挑選的書。 這些書俱都是地方游記,是當初沈老太爺外出走商時帶回來給沈氏看的。 容舒跟沈氏一樣,自小就愛看這些雜書。 張mama笑著搖頭:您夜里可不能看太久,仔細眼睛累著了。 說話間,外頭的仆婦已經將晚膳端了進來,容舒看了眼,都是先前她說要吃的幾道菜。 容舒在銅盆里凈手,接過張mama遞來的帕子,邊擦手邊道:落煙姐那頭可送膳過去了? 張mama笑著說送過去了,落煙姑娘還說她這段時日累壞了,今兒要早些歇。 那便別去打擾她,免得回去上京,霓旌要說我刻薄了。 夜里張mama就在屋里守夜,待得榻上傳來勻長的呼吸聲,方起來,走向窗邊的書案,悄無聲息地翻看容舒從書房帶回來的書冊。 弦月如勾,更鼓聲聲。 她的身影投映在窗紙上,半盞茶過后,那影子方緩緩消失。 第二日一早,容舒剛用過早膳,便聽人進來說,落煙姑娘許是螃蟹吃多了,今兒個竟鬧起肚子來。 容舒忙讓人給她抓藥,又對張mama道:我還要出去一趟,落煙jiejie是縣主的人,可不能叫她病倒了,mama你留在這里照料她吧,這漪瀾筑也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些。 小姑娘聲音里是掩不住的信賴,張mama忙應下,道: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先前不是同好幾家大戶借了些糧嗎?馬上便要秋收了,前兩日守備都司的一位將軍特地來同我道,說借的糧由他們還,只具體要還的數目還得我親自去點。mama放心,橫豎這趟有拾義叔陪著,不會出事的。 容舒借糧的事,張mama自是知曉的,不疑有他,叮囑了兩句便差人去備馬車了。 馬車轔轔軋過石板路,容舒一到辭英巷,便砰砰拍了兩下門。 拾義叔。 路拾義正在烹茶招待客人,聽見這兩聲響,咦一聲:昭昭怎么來了? 忙將手里的銅水壺放回紅泥小爐,同對面那人道:大人稍待片刻,我去給昭昭開個門。 顧長晉道:路捕頭只管去。 路拾義一轉身,他的目光便落在那扇木門上,緩緩放下手里的杯盞。 男人握杯的指頭微微泛紅。 這是方才聽見那姑娘的聲音時,心神不定,被潑出的茶湯燙紅的。 容舒進了院子才知院中有來客。 抬眼望去,只見晨曦涌金,朝霞似火,粗陋的幾椅掩在一角松柏濃蔭里。 老舊的銅壺咕嘟咕嘟冒著泡,水霧裊裊,年輕的郎君未著官服,玄衣玉冠,安然坐于樹下。 容舒提裙的指一松,霜白的流仙裙裾緩緩墜落。 她今日挽了個望仙髻,鴉色云鬢只插著一支白玉海棠簪,素凈清雅,像踏著曦光而來的九天玄女。 顧長晉喉頭微微一緊,頓了頓,不疾不徐地喚她一聲容姑娘。 容舒在一怔過后,便規矩地回他一聲顧大人。 路拾義從一邊拖了張木椅,對容舒道:先吃茶,顧大人今兒來我這,與你也有關系。 待容舒坐下,便提起銅壺泡茶,給容舒斟了一杯。 仔細燙手。一大早來尋拾義叔,可是出了甚事? 容舒看了眼顧長晉,思忖片刻便道:我來是想拜托拾義叔替我弄點兒洋金花,順道去春月樓找郭姨要一包春風散。 一邊的郎君聞聽此言便蹙起了眉,掀眸定定看她。 春風散是什么藥路拾義還能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