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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容舒也曾問過顧長晉的,問他覺不覺著許鸝兒死得其所? 那時顧長晉正坐在榻上看書,聞言便從書里抬起眼,淡淡道:許鸝兒不該死。 她問得分明不是許鸝兒該不該死,想不想死,顧長晉那話屬實是答非所問。 可容舒明白顧長晉的意思。 許鸝兒才是那個受害的人,不管世人如何看她,也不管她的死能帶來什么好處,她都該好好活著。 為自己,為金氏。 馬車一個顛簸,那半開的車牖啪嗒一聲撞了下。 容舒陡然回神,發現對面那郎君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正頭枕椅背,半闔下眼看她。 他本就是修眉俊眼的好相貌,這般垂眼看人時,仿佛還多了點風流之態。 只他那目光委實是太逼人,那點子風流的意態自也蕩然無存。 他不是頭一回這樣看她了,每回他這樣看人時,容舒總有種好似自己做了壞事而無所遁形的錯覺。 上回在書房,她還曾坦坦蕩蕩問他為何這般看她。 結果得了句胖了的回復。 是以這一次,她堅決不會再問。因為她非常清楚,這幾日盈月天天給她做蒸酥酪,她又長了點rou。 就顧長晉那金精火眼,她實在是不必自取其辱??倸w她又沒做甚壞事,他看多久,她都問心無悔。 到了驛館院門,容舒披上斗篷,正準備下車,顧長晉卻抬了抬手,示意她別下車。 容舒只好又坐了回去。 男人下了車,在馬車外不動聲色地站了片刻。 京郊這處驛站是入京前的最后一處驛站,不管是辦差歸來的京官,還是前來京師面圣的地方官,都會先在這里稍稍整頓儀容。 也因此,這處地兒大多數時候都是人聲嘈雜、熱鬧非凡的,但今日的京郊驛館卻十分安靜。 顧長晉看了看常吉,常吉心照不宣地一點頭,大步離去。 常吉離開后,他又等了半晌,方上前打開車門,對容舒道:下來吧。 容舒踩著腳凳下車。 二人剛進驛館,便有驛站的官員上前問詢。 顧長晉說明了來意,那官員便拱手道:皇后娘娘原是派了兩位宮里的嬤嬤陪許姑娘來驛館的。但許姑娘說今夜想一個人獨處,下官便安排許姑娘獨自住在了東院。眼下也不知許姑娘歇了沒,顧大人與顧夫人可否先讓下官去東院問問? 戚皇后又是開恩允金氏在大慈恩寺停靈,又是派宮嬤一路隨行,可見其對許鸝兒的憐惜。 驛站的官員自是不敢掉以輕心,這才提前清了清驛站,把最好的東院騰出來。 顧長晉拱手道了句有勞。 那官員親自去東院給許鸝兒遞話,許鸝兒聽見后,吃驚地站起身,道:顧大人是鸝兒的救命恩人,鸝兒怎敢不見? 待那官員一走,她慌忙行至窗邊,朝外望了望,目光帶著絲懼意。等到廊廡傳來驛站官員的說話聲與腳步聲,方咬咬唇,一狠心將窗牖關了。 容舒跟在顧長晉身后,心里怦怦直跳,莫名有些緊張。 前世許鸝兒便是今夜死的,她也不知曉她這番前來,究竟能不能改變許鸝兒的命運。 若是改不了,三年后,她是不是也逃不了死的命運? 容舒下意識捏了捏斗篷的帽檐。 顧長晉側眸看她,見這姑娘蔥白的指又在捏東西了,微微蹙了蹙眉。 思忖間便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許鸝兒穿著一身麻衣,鬢間簪了一朵白花,沖他們盈盈拜了一禮。 民女見過顧大人,顧夫人。 顧長晉往許鸝兒身后看了一眼,道:拙荊聞知令堂之事,十分傷懷,便想過來驛站寬慰許姑娘幾句。顧某便帶她來了此處,唐突之處,還望姑娘海涵。 許鸝兒忙擺手,民女怎敢見怪?大人與夫人快快進來罷。 驛站的條件稱不上好,但東院這屋子顯然是特地拾掇過的。 墻角的花瓶上還插著幾支白菊,靠窗的高案放著香爐,上頭插著幾根燒了一半的香,香爐前還擺著幾碟新鮮的果子。 容舒覺著怪異。 那香爐對著窗,風一吹,那香灰便要吹得滿地都是了。瞧瞧地上那些灰,可不就是被風刮落的么? 正常人又怎會將香案設在窗邊? 許姑娘那香爐可是為令堂所設的? 許鸝兒一愣:是,是的。 容舒心里更覺怪異了。 許鸝兒才從義莊歸來,明兒金氏便要在大慈恩寺停靈,她何必在此時燒香祭拜呢?還是在驛站這樣的地方? 只能說她知曉明兒她去不了大慈恩寺。 又或者說,許鸝兒今晚的確是準備尋死。 可若真的有尋死之意,那便不該見顧長晉與她。他們二人前腳剛來驛站見她,后腳她便自盡。 被有心人一cao作,顧長晉不定要挨上幾盆臟水。 許鸝兒對顧長晉的感激之情是真真切切的,從她看顧長晉的眼神便知曉了。 她不會有害顧長晉的心。 容舒望著許鸝兒,這姑娘面色慘白,眼眶紅腫,顯是狠狠哭過一場的。也是,遇到那樣慘烈的事,誰能不哭不悲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