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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樂松了口氣,點頭同意道:好。 藏在草叢里的女學生,除了走出來的這三名外,另外還有十人。她們人多,躲在附近的廢棄大樓里,一直想著等晚上視線不好,敵人也難發現她們一些,此時再一起行動向青云路出發。 女學生們很聰明,她們將一路上會經過的數個有遮掩物的地方作為防御點,把青云路前的這段距離分成好幾份,每次只走一份就藏起來,再由三名學生前去探路。這樣即便真的被發現,也只有三人會被抓,剩下的人就可以繼續前進。 寶樂與她們前進了一段,剛好遇到了第四次抽簽。 朱曉燕將十三根簽字握在手上,遮擋住尾部的紅色部分:老規矩,抽到紅簽的去探路。 這十幾個姑娘,年紀大多在十五歲到十八歲的樣子,最大的也比寶樂小上太多。有的膽子小的全程眼中盈滿淚花,有的就算是膽子大,但在如今的局面向,恐怕也是故作鎮定。她們一個接一個從朱曉燕手中接過竹簽,看到自己沒到紅簽的松了口氣。而抽中的,只是默默握緊了手中的竹簽,并沒有說話,慘白的臉色卻出賣了她們。 都抽完了,那最后一個就是我,朱曉燕沒有去抽剩下那根紅簽,她把發出去的簽子又收了回來,沖那兩個抽到紅簽的女生道,好了,你們跟我一起走吧。 嗯嗯。女生糯糯的應著。 寶樂打斷她們:等等,你 她看向朱曉燕和她手中的竹簽,然而在她開口前,只見朱曉燕輕微的搖了搖頭,沖她使了個眼色。 于是那段本來要說出去的話,臨到了嘴邊,卻換了衣服說辭。 探路算我一個,寶樂吸了吸鼻子,你們少出一個人吧。 大家都以為最后抽到簽的朱曉燕會留下來,誰知她在另外兩個中選了一個年紀小一些的:你留下來,我們剩下的人去。 朱曉燕帶著寶樂還有另一名女生摸黑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好在這邊還沒有被日軍掃蕩過的痕跡,只是周圍的房屋已經人去樓空。她們趴在草叢里,靜靜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若是十分鐘后再無人經過,她們就會留下一個人繼續守著,剩下兩名回去叫大部隊跟上。 寶樂壓低了聲音,湊到朱曉燕耳邊問道:你在竹簽上動了手腳吧? 上一次出去探路就有她,加上剛才這些舉動,寶樂大概猜到這十三根竹簽或許原本就只有兩根是紅色的。朱曉燕一直是這群女生的領導者,她不算年紀最大的,卻是當中領導力最強的,甚至抽簽探路這個主意原本就是她出的。但她沒有辦法當著那群女學生的面說出這番懷疑,哪怕拆穿她又如何呢,拆穿一個為了大家決心赴死犧牲自己的英雄?就算真的拆穿了,朱曉燕想必依然會去,說出來也只是徒增大家的愧疚感罷了。 朱曉燕朝寶樂瞥了一眼,回答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我是班長。 怪不得,寶樂嘆了口氣。 朱曉燕又道:楊老師在出事的第一時間就被日本人抓了,她把班上的這些同學托付給我,我有義務保護好她們。這沒有什么可怕的,阿茜是我們中年紀最小的,她剛滿十三歲,而我已經十七了,比她多活了四年而且運氣好的話,我也不一定會死。 其實她也是害怕的吧,說這些話的時候,手都在不停的抖。 靜默的等待,時間過得奇慢,就像從金陵女子學院到青云路的收容所也并沒有多遠,卻讓她們走出了長征的架勢。興許是前面太過于順利,而運氣總有用光的一天。在她們等待的最后一分鐘,一隊日軍搜捕小隊經過,并且正向著其余女學生藏身的地點而去。 怎么辦呀?班長。隨行的另一名女學生急的要哭出來。 朱曉燕咬咬牙:等會兒我沖出去引開日本人的注意力,你趕緊回去找大家,帶領她們通過這段路。 我,我,我不行的,班長你和我一起 別傻了,沒有我去引開日本人,你們一個都走不了。春子,你拿著這些。朱曉燕從懷里摸出抽簽用的竹簽,硬塞到哭出來的女生手里,寶樂只是隨意瞄了一眼,果然只有兩根尾部有紅色。 春子努力握住竹簽,又聽朱曉燕道:一定、一定、一定要帶同學們活著到達收容所,一個都不許少。 她說這話的表情,仿佛與先前那位姓楊老師一般,春子傻愣愣的吸了吸鼻子,抹掉臉上的眼淚,鄭重點了點頭。 寶樂當時想興許從楊老師手上接過全班的時候,面前這位叫朱曉燕的女孩兒與現在春子也并無區別,可她們終究都背起了責任,使后人望而項背。 這就是一種傳承,是中華民族歷經上千年,狂風驟雨中依然不死的原因。 就像姜凝說的,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變得強大有時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人在選擇接受長大與變得成熟之后,必然會丟下一些曾經的爛漫與天真,青春不再,年華易逝,總歸走向一條物是人非的滄桑大道。 可是只要信仰不死,英魂不滅,大道之上必有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