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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刻著小槐仙三個字的額帶裝好在錦盒里,將它埋在了下面的土里。以后,小槐仙便真的永遠埋進歲月中了。 他也將永遠停留在她漫長人生路中的一個節點上。 安靜逝去。 她抓起籃子里的紙錢,朝著天空撒去,漫天的黃色紙雨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同著清明的雨一起落下,將渺小的她淹沒。 她邊撒紙錢,邊高唱道:誰的將軍啊來世好走吧! 如果有幸能遇見的話,就請為他送上一枝花吧別讓將軍的墳頭看起來孤零零。 她邊撒邊望著頭頂灰藍的天旋轉,最后轉得頭暈了,朝著地上摔倒了下去。洋洋灑灑的紙錢落了下來,鋪在她的面頰上,將她掩蓋在這片墳包中。 不遠處的山頭上,一簇七里香后面藏著好幾個人,他們看到她摔倒了皆是一慌,有人想沖出去,可是還是被程懷骨攔住了,別去,那是郡主,去了咱們的身份可就都暴露了。 有人道:那個阿姜丫頭真的是郡主嗎? 程懷骨道:錯不了,我之前看過郡主的畫像,就是她。 周述安說:難怪之前你執意要帶上她一起回洛陽呢。 有人道:小周,你敢把郡主毒啞,你這膽子也真不是蓋的。 周述安咂咂嘴,說:我還不是怕她說錯話。 那人又感嘆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郡主竟然會來祭奠少將軍。 其實,剛剛那地上的紙錢就是他們燒的,剛燒到一半就聽到有馬蹄聲踏來,于是他們就躲了起來,一直躲在這里看著下面的人。 程懷骨也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郡主對將軍竟然有幾分情義。 沒過一會兒,他們就看到姜夢槐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搖搖晃晃地走了。 她撐著紅腫的眼睛走出這片墳場,雨漸漸大了起來,馬背上全是雨水,沒辦法再坐人了,她只好牽著馬兒行走。 前方回城的道路也被水汽氤氳得看不太清楚了,她感覺自己仿佛在江南的水鄉漫步,她垂著頭,渾渾噩噩地往前走。 雨水將她的發絲和黃衫打濕,她也無暇顧及,她的頭太疼了,她仿若一朝又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那時在這條道路上,她放風箏比賽輸了,而他就耍賴背著自己回城的時候。 那一天,真的很美好。 年少初遇的欣喜,終抵不過歲月變遷,她必須要認清一個事實,就是他不喜歡自己。 她要徹底把他放進墳土里了。 不知這樣走了多久后,視線內突然出現了一雙腳,那雙高筒黑靴上繡著兩只漂亮的黑色大蝴蝶,自他出現后,頭頂的雨就落不到她的身上來了。 她驚訝地抬頭,見謝零離撐著一把青色油紙傘站在她的面前,為她遮住了大雨。 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的鼻子驀地一酸,眼淚又涌了出來。 她不顧他那張冷得不能再冷的臉,垂首將額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里。 謝零離瞳光一滯,骨節收緊,握緊了手中的傘柄,在風聲中問道:怎么不躲雨? 明明是很生氣的口吻,可是因為她突然的示弱,他的語氣就平了幾分,不像是質問,反倒像是埋怨。 可是半天都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又問了一遍,嗓音拔高了好幾層:說話啊!下這么大的雨在外面亂跑什么? 已然有慍怒在里面。 她倒是跑得瀟灑,害得他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里。他把城中都找了一遍,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最后問到一個包子鋪的老板,才知道她是騎馬出城了,所以他才找到這里來的。 垂在他胸膛里的人還是沒有出聲,他將她的腦袋拉開,才知道她竟然暈倒過去了。 旁邊不遠處有一座鴛鴦亭,這雨來得兇猛,他只好先將她抱到亭子里去躲雨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冰得像十二月的雪塊,而那張慘白的臉上竟然有兩行可疑的淚痕存在。 淚痕極淺,而且還被雨水沖散了一部分,所以只能說是疑似淚痕。 哭過? 他覺得奇怪,這個魔女好不對勁啊,竟然會偷偷跑來城外哭。 還哭得暈倒了? 這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事,會讓她哭? 姜夢槐暈了大概有兩刻鐘才醒轉過來,睜開眼睛來看到的就是謝零離那張放大的俊臉。她驚得叫了一聲,原來自己現在正躺在他的腿上,而他剛剛正低著頭在觀察她略有些紅腫的眼皮。 她從他身上彈起來,抱膝坐在亭椅上,背對著他垂著頭,揉了揉自己沉痛的眼圈,問道:師弟,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道:你覺得呢?我清明沒事出來淋雨? 言語之中,盡是諷刺。 她指著一旁立在亭柱上的油紙傘,道:你不是有傘嗎? 那是我出城時才買的。要不是怕某人淋成落湯雞,我才不會買它呢。 他說的這個某人當然是她了。 她遙望著亭子外面的雨幕,這樣的天氣,實在是讓人的情緒高漲不起來:師弟,謝謝你來找我。 她又仰首看了一眼這座亭頂,這是一座鴛鴦亭,站在外面看是兩座亭子,可是走到里面卻是一座亭子,因為這亭有兩個頂,交疊在一起,所以才叫鴛鴦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