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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戈壁的冬夜,總是格外漫長。 繁密的星辰異常遙遠,卻又似近在眼前,在呼嘯的風聲中忽明忽暗,不離不棄。 蘭佩闔上雙眼時所看到的最后一眼,便是這幽紫色的迢迢星河。 一直刻在她之后的夢境中,帶著令人心安的溫度。 再睜開眼,是一處陌生之地。 不同于草原上穹頂的氈帳,這里明顯是一處中原人的住所。 床榻四處無欄,可以清楚看見屋頂的原木榫卯結構,巨大的橫梁之下,是立在屋堂之中的八根圓木立柱。 房間內采光極好,舉架之高,全無仄閉之感。 蘭佩的目光如此逡巡過一圈后,最終落在了床榻外側。 難怪她覺得榻上溫熱,于這空曠的屋中絲毫不覺得冷。 原來是身旁有只火爐一直烘烤著,與她雖離了一人的距離,且是背對著她,未蓋她身上的錦被。 可那熱力仍是源源不斷地傳遞而至。 蘭佩忍著全身的酸痛,朝他的方向輕輕翻過身去。 看他的背影,像是沉沉睡著,束辮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腦后,有幾絲還與她的糾纏在一處,寬闊的肩背伴隨沉穩的呼吸有節奏地上下起伏,修長而結實的雙腿微微蜷曲,雙臂大概交抱于胸前,整個人睡得沒有一絲聲響,節制而禁欲。 她明知道自己還在與他置氣,可一想到他放下單于庭的一切追她至此,且再一次救了她,那氣便似不值一提,灰溜溜地跑遠了。 就算,他是真的為了護著她,而事先未能告訴她他的計劃罷。 就算,他是真的滴酒未沾,回到喜帳要同她完禮,見她睡得沉才不忍打擾罷。 誠如阿諾所言,她如今已是擔著匈奴半邊天的單于庭大閼氏,凡事皆須拿得起,更須能放得下。 不由地輕嘆一聲,她再無資格任性。 正如此想著,那背對著她的男人忽然毫無征兆地轉身,整個人前后調了個,眨眼間變成了與她四目相對的姿勢。 蘭佩倒吸一口冷氣,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噴吐在自己臉頰:為何嘆氣?可是哪里疼得厲害? 原來,他沒有睡! 他一直醒著,在故意裝睡! 所以,他一定也知道剛剛她醒來之后,由平躺變為側過身,對著他的背影凝視了許久 蘭佩的臉頰蹭得紅到脖頸,受不住他近在咫尺的灼灼目光,縮頭烏龜似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可是手腕的傷口疼? 可恨他竟不為所動,輕輕執起她纏著繃帶的手腕,糙礪的指腹反復摩挲著她的手背,帶著她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 慌張間,她猛地抽回手,扯到手腕處抹了藥的傷口,疼得她嘶得叫出了聲。 你這是做什么! 男人又急又氣又心疼,也不理她風云變幻的臉色,重又輕攥住她的手,檢查起來:是不是又把傷口扯裂了? 我我無事! 蘭佩嘟囔著,明明挺有氣勢的話,說得卻全無底氣。 醫官說了,若不想留疤,切不可用力扯到傷口! 冒頓仔細檢查了一陣,確認無大礙后,這才放下她的手。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她異于以往的臉色。 先前蒼白的小臉猶如霞火般緋紅,自雙頰到額頭鋪了厚厚一層,瑩瑩的翦水秋瞳為了避開他的視線,忙亂地躲閃著,被他攥住的手心浸出了細密的薄汗。 他一頓,緊蹙的眉倏然舒展開,似是帶著戲謔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道:你有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蘭佩垂死嘴硬:說什么?! 他不以為意:隨便說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愛聽。 明明是一句不正經的情話,卻被他說得如此正經。字字柔情如同陣陣熱風,將蘭佩的臉蒸成了茄粉色。 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蘭佩掙扎著翻了個身,背對著不看他。 身后,旋即傳來會意地笑聲,一雙有力的手臂自她柔軟的腰肢下環了個圈,像拎一只小兔子似的,緊緊將她摟進他的胸膛里。 笑聲未斷,他的胸膛一直上下起伏著。蘭佩被他笑得氣惱,徒勞地掙扎。 別動。 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語氣先是懇求:來的一路我幾未合眼,如今又累又困,你讓我再睡會。 蘭佩鼓著腮幫子腹誹:剛剛是你自己有覺不睡!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又補充道:你若再動,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蘭佩前世見識過他把持不住的厲害,嚇得連腮幫子都不敢再鼓,僵著身軀聽他用安慰的口吻又道:等你身子都好了,你想怎么動都好。 龍泉驛館的書房里。 天色明滅未定之際,兩盞油燈點在案前,照著那幅羊皮刻畫的中原輿圖。 冒頓雙眉微蹙,聽來自趙國的謀士趙實說著秦王朝變天的近況。 李斯已被腰斬于咸陽,如今整個大秦國實則是趙高的天下,各地起義風起云涌,加急奏折雪片似的從秦直道遞至中央,可惜路修那么好又有何用,緊要關頭,一封奏折都遞不到新帝案頭。依我看,大秦,危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