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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醫沒有見到傷者,不敢斷下定論,蘭儋想了想,父親現在金帳內,應當會和頭曼提蘭佩解除婚約的事,遂對阿諾和巫醫說: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待父親同意后便動身。 他其實在等父親的消息,如果頭曼同意了,他再見到蘭佩時,便可以告訴她婚約已經取消,好讓她安心養傷。 阿諾急著趕回去照顧小主,連連點頭,想到阿姆的氈房條件簡陋,她還有不少東西需要準備,于是趕緊往蘭佩的閨帳跑去。 此時天已大亮,在圍欄里圈了一夜的牛羊成群結隊緩緩朝山坡上移動,男人們揮桿套馬,女人們三三兩兩聚在溪邊洗涮,阿諾蹦跳著穿過羊群,忽然被什么東西砸了下后背。 力道不小,砸得她肩胛骨生疼。一塊石頭蹦跶幾下,從她后背彈到了面前的草地上。 阿諾齜牙咧嘴回過身,看見了正大搖大擺朝她走來的烏日蘇。 心頭一緊,暗道不好。 怎么在這個節骨眼碰到這個煞星。 烏日蘇,從里到外,無一處不像他的母閼氏伊丹珠,長了張俊美雋秀的臉,可與之不相稱的,是他對待旁人的傲慢無禮,特別是對阿諾這樣的下人,在他眼里,他們生而為了活埋殉葬。 阿諾知道他故意拿石頭砸自己,也不知哪里開罪了他,不等他走近,趕緊跪下。 起來吧。 出乎她意料,烏日蘇今天居然準她站著回話。 阿諾不敢多言,慌忙謝恩起身,這才發現烏日蘇大概是這些日子都沒睡好,眼窩下掛著兩道十分明顯的青黑,臉色很不好看。 你主子怎樣了? 烏日蘇沉吟片刻,吐出這幾個字。 阿諾倏地想起蘭佩叮囑她的話,轉念一想,烏日蘇又不是太子,遂將先前對蘭儋說過的話又如實重復了一遍。 烏日蘇聽著聽著,不覺皺起眉頭,爾后,輕訕了一句:她就那么不愿嫁我? 阿諾傻眼,趕緊解釋:小主是為了大婚去采摘紅藍草才失足墜崖的,奴從未聽小主說過任何不愿嫁與小王的話。 烏日蘇卻像是根本就沒在聽,仍舊自言自語道:先是墜馬,再是墜崖,為了毀掉這門親,不惜堵上兩次性命,好,甚好! 說著說著,他兀自笑了起來,其狀詭異駭人。 阿諾無措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稍頃,烏日蘇漸漸收住笑,臉色陰沉道:現如今,冒頓活著回來,她是不是終于可以得償所愿了? 阿諾將頭埋得更低了,連呼吸都要停滯。 休想! 烏日蘇從心底咆哮出這兩個字。 單于庭是他的,蘭佩是他的,整個匈奴都是他的! 從前他不曾想,不會想,也不敢想。 但自從父王將冒頓送去月氏,又聽從母閼氏的安排意欲廢長立幼,他才明白沒有誰是天生的王者,金帳中的王位,于他,原來也有機會。 這樣的念頭一旦出現,便是無解的毒藥,誘他上癮,沉迷其中,欲罷不能。 坐擁無上的權利和心愛的女人,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抗拒。 雖然他知道那個女人早已心有所屬,但那又如何,草原上千百年來的生存法則早就教會他,何為弱rou強食,強者為尊。 只要他足夠強大,不過爭奪一個女人,又有何難。 他用眼角瞟了眼阿諾,冷冷道:你走吧!今日之事,絕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否則他頓了頓,冷笑一聲:我會將你剁成rou醬,喂進你小主的嘴里 阿諾全身止不住地哆嗦著,跑遠了。 阿姆上藥離開后不久,迷迷糊糊中,蘭佩意識到自己開始發燒。 全身如炭火般灼燙,頭疼欲裂,眼睛又脹又疼,突突跳著,身上蓋著氈毯,仍止不住地怕冷。 她很想喝水,張嘴喚了一聲,才發現嗓子啞了。 她便在這生不如死的煎熬中強忍著,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等著什么時候阿姆送飯來,再跟她討口水喝。 期間她大概昏睡了一陣,再醒來時,隱約看見炕邊坐了個人影。 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她朝那個人影急切地張了張嘴,說:水,水 卻沒能發出聲音。 那個人影大概讀出了她的唇語,很快端來一杯清水,取匕沾水送到她的唇邊,一滴滴喂她喝下去。 清冽的白水如久旱甘露般流淌過蘭佩灼辣的咽喉,她已顧不得這人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氈帳里,只是一口接著一口地抿著水滴,直到好似從地獄重回人間,才稍稍回神,輕呼出一口熱氣。 一抬眼,她看見了正橫在她唇邊,向她口中送水的青銅匕。 約莫三寸長的匕身,細密嵌著龍鱗狀細紋,雙側均勻排列圓環裝凸起,匕的末端飾以龍首。 如此別致的造型,精細的鑄工 蘭佩瞳孔微縮,心頭一緊,她曾經見過這把龍首青銅匕 她迅速將目光重新對焦,轉向匕的主人,瞳孔微縮,看清了此刻正坐在炕邊一手端杯,一手持匕的人,正是那個剛從月氏國逃回不久的匈奴國太子,她前世的夫君冒頓。 結辨成束的長發,飛掃入鬢的眉,狹長微凹的眼窩下,是高聳挺直的鼻,削薄緊抿的雙唇和棱角凌厲的下巴,揉雜為邪魅的混血樣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