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因為所有人都在滿目期盼崇敬的望著走過的諸縈,一時間,這個足足容納了數萬人的地方,最先是嘈雜驚訝,又慢慢變做無聲的寂靜,他們都站著,殷切的望著諸縈。 這一刻,他們的面容似乎都在諸縈的眼中變得生動。 數萬張臉,有的相似,有的不同。他們大多是臟兮兮的,因為庶民為多,所以肌膚粗糙,或是面黃肌瘦,或是曬得黑黝。 而正在這時,一個稚童脫離母親的懷抱,沖向諸縈。跟隨著諸縈身后,被衛國臣子們一道帶來的守衛意欲上前,幸而桓珩立時察覺到,他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回去。那些守衛對視一眼,又慢慢退回去。 梳著垂髫的女童也小跑著到了諸縈的眼前,和旁人或慌張或警惕的神情不同,諸縈露出一個笑容,神色清淺柔和,看起來仁善慈悲,和記載中性格鮮明的眾多鬼神并不相同。 汝有何事?她含笑望著女童,慢慢問道。 才四五歲的女童,看起來怯生生的,卻愈發顯得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很有靈氣。她伸出手,是一個編織成的花環,明明昨日才發過大水,但這一處因為地勢高峻,并沒有受到波及,連盛開的野花都別有生氣。 女童的聲音嫩生生的,隱約還有小奶音,送、送給您,神女娘娘。 說完,小姑娘燦然一笑,哪怕她身為庶民,飯食不能果腹,因而面黃肌瘦,沒有諸縈在現代時常見的孩童身上的白凈圓潤,可落在諸縈眼中,卻比任何人都耀眼。 這個笑容耀眼都灼進諸縈的心中,她溫柔的笑著,有一瞬很想落下淚來。 但她沒有,而是慢慢彎腰蹲下來,目光柔和的注視著女童,極美,替吾戴上可好? 小姑娘似乎在思考諸縈說什么,就在她的母親緊張的看著她的時候,她歪著腦袋,認真的點頭,脆生生道:好! 然后伸出小小而又枯瘦的手,睜著純稚的眼睛,極為小心的幫諸縈把花環戴上。 諸縈穿著精致華美的衣裳,和這身衣裳同配的是價值連城的發簪步搖。哪怕是其中最不起眼的流蘇,上頭晃動的玉珠,也是晶瑩剔透,難以尋到的珍品。 可這個用粗糙樸實的野花編織成的花環戴在諸縈頭上,卻絲毫不顯得雜亂,亦不損傷諸縈的神女氣質。若是先前是從天上的九重宮闕而來的出塵神女,那么如今就恍若出自山林深處的神女,同樣的美麗,卻不似從前一般高高在上,似乎永遠與人間隔著天塹。 諸縈伸出玉質纖纖的手,指尖輕輕在發間的花環上拂過,她忍不住彎唇淺笑,眉眼似月牙一般彎著。 她全神貫注的望著女童,周遭的人則齊齊望著這個畫面,而桓珩的目光僅僅停留在諸縈的身上,仿佛天地間只有諸縈一人。但他慣??酥?,尋常人根本察覺不出他的神情中有何不同。 你叫什么?諸縈問道。 女童喏喏了許久,卻怎么也說不清楚。雖然諸縈仍舊十分有耐心,但侯在一旁的女童母親卻實在擔憂自己的女兒得罪神女,終究按捺不住,沖了上去。先是一把抱住孩子,緊接著對諸縈跪下,不斷地告罪,求神女莫要怪罪,她一個庶民,不配有名。 諸縈垂下眸子,她險些忘了,只有貴族才必定有姓氏名字,庶民們至多只有名,而若是不夠開化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山野庶民,則大多無名。衛國在諸侯國間本就時常被譏諷為蠻夷,更何況眼前的女童年紀這般小,按這個時代的夭折率,是很有可能活不到成年,沒有名字自然是理所當然。 她感受著發間的花環,只覺得重逾千斤。 諸縈重新抬眼,和女童平視,四目相對,諸縈極為認真的道:你有名字。 女童的年紀畢竟尚小,她有些茫然的和諸縈對視,頭上的小揪揪隨著她的動作歪了歪,愈發顯得她的目光清澈干凈。 諸縈一字一句,緩緩的說道:你名昱,為光明燦爛之意。 年紀小小的昱尚且不知道這對她意味著什么,她的母親卻一臉激動欣喜的拖著女兒朝諸縈磕頭,已經是喜得語無倫次,多謝神女賜名,多謝神女,多謝神女! 起來吧。諸縈伸出手扶住不斷磕頭的母女二人。 等昱的母親帶著她退回一旁,諸縈才繼續向下,直至看了個大概。 諸縈坐上桓珩命人準備的席塌,她一臉肅穆的繼續考問桓珩,救濟災民僅為一時之法,若要杜絕,還需根治,爾可有思緒。 桓珩從一旁臨時安放的席塌站起,起身對諸縈彎身拱手說道:珩已思慮過此事,不若治江。 他抬頭看向諸縈,目光灼灼,堅毅的眉眼沉穩自信,治理望江,堵不如疏,疏通江水,開河道,修筑堤壩。 雖所耗甚巨,卻是萬世之功。 諸縈本就想引導桓珩從此處著想,沒想到他自己便已想到,她微微頷首,目露贊許之色。 諸縈正想說什么,突然間神色一滯,心口一慌。是她放在宋國王宮的替身人偶,定是有人來尋了。諸縈望了望天色,果然,已是天光大亮,有人來尋也不足為奇。 她意念微動,五感便轉換到她留在宋國王宮的紙人身上,小紙人的身體太過矮小,諸縈能看到的有限,只能看到門扉前似乎站了一個頭戴高冠的男子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