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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皆是面帶笑意,卻又不著眼底,他們互相試探,語帶機鋒,只是未見誰勝出一籌。 但若非要計較,應當是諸縈,至少她成功將桯儼對她的試探,落在了桯儼自己的身上,找不出分毫漏洞。但是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待到她的名字傳揚到宋國,只怕依照桯儼的智謀,不需要試探,也能猜出個大概。 不過,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諸縈倒是不太慌張,待到日后,若真的被桯儼發覺,自己左不過尋個由頭,圓了自己隱匿身份來宋國的事,再行離去便是。只是,隨著諸縈的神女之名傳揚的越廣,自己恐怕如這般肆意灑脫的游玩機會便會少很多。 當她是神女的時候,便要端起神女的架子,比起一個天真燦爛的神女,自然是滿身威嚴、可以看透人心世事的神女更令人敬畏,也更不敢生出利用神力來達成私利的念頭。這也是諸縈在前兩日的宴席上,對諸侯們略施懲戒的原因,勢必要出其不意的將這些人徹底鎮住,后面才不容易生出亂子來。 思至此,諸縈便不打算再繼續和桯儼周旋下去桯儼是個聰明人,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言多必失,很容易便被抓住破綻,恰好外面多了兩個吳國打扮的商旅之人,欲要再客舍住下,諸縈朝那兩人一望,又對桯儼一笑,想來先生另有客人來到,便不叨嘮了。 言畢,諸縈笑著對桯儼微微頷首,然后便離開了客舍。 離開客舍之后,諸縈尋了個僻靜地方,換了身游戲背包里頭的衣裳,是上次見到牧詔時身上所穿,因為有游戲的屬性加成,所以過路之人,不但不會懷疑她是不是女子,甚至會下意識的將她視作游俠。 故而路上的行人都對她小心避讓,生怕發生沖撞,徒惹災禍。 此時的游俠還是好壞參半,有心懷俠義、重諾輕生的義士,自然也有好勇斗狠之輩,且不論如何,這些游俠大都將尊嚴視作生命,哪怕力有不逮,明知是死,如果冒犯了他們的尊嚴,也勢必是要以性命相搏的。 所以時常有行人誤惹了游俠,反失了性命之事,俠以武犯禁,在綱法倫常尚不完備的這個時代,尤甚。 諸縈自然是不會這般施為,但總歸是有倒霉蛋會遇見。 在她前頭不遠,就有一個賣蒸餅的小販與一游俠兒打扮的人發生爭執,卻不像諸縈在衛國時所見的那般,是老者不依不饒,此時,卻是那游俠兒一言不合將小販的攤子掀翻了。 小販年紀不大,粗布短衫,二三十的年紀,方才見那游俠兒衣著落魄,覺著他必不會付錢幣,但又迫于游俠的兇悍,不敢不給,但是免不得小聲喃喃,說人家吃白食,沒得跟個乞兒似的。 偏偏這游俠人都在跟前呢,他耳力又好,聽了個一清二楚,當即發怒,先是掀翻了小販的蒸籠,又拔出劍,誓要于小販一論長短,以鮮血來洗刷羞辱。 可憐那小販雖然眼皮子淺了些,又朝著天看人,凈把人往低處看,但卻只是個再普通的庶民,哪來的膽子敢和兇悍不顧性命的游俠比,當即嚇得說不出話來,微微顫顫的向那游俠告饒,可惜對方鐵了心要與他動手。 諸縈站在一旁,聽眾人議論了七八分,免不得心中有異。小販的確無禮,但動輒要人性命,這懲罰未免太過了些,她有心阻止,可卻有人比她先了一步。 看那人的穿著打扮,應也是位游俠,但卻比前者體面多了,至少騎著馬,手中握著的劍,一看即為良品。 他馭馬停至傷人的游俠身前,因為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但通身的氣勢懾人,孤高難近。欺凌弱小,視為不義,不義之人,可殺。 就在諸縈以為這人是為救下小販的時候,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之后手中的利劍出鞘,手起刀落,一顆人頭攸然落下,剛剛還囂張的為難小販,口口聲聲稱要用性命維護尊嚴的人,此刻當真付出了性命。 前頭那位游俠的脖頸還在噴涌鮮血,他的頭,滾落在地上,雙目睜得極大,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第62章 諸縈看著馬上的那人,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倒不是她有意盯著對方,只是,不看他,難不成要將目光落在那顆人頭上不成。 而坐于馬上的人,他腰身挺立,凌厲的目光透過斗笠,從眾人身上略過,他殺了人卻并不急著離去,而是凝氣沉聲,將他的字字句句都清晰的傳入每一人耳中,某為牧贏,他日若有人為此子報仇,盡可尋某。 諸縈能聽的出來,他不是殺人后頤指氣使的宣示,而是單純的告知眾人,他也是真的等待著未來某一日會有人來替死去的這位游俠尋他報仇。 凜然不懼,但又視人命如草芥,這些游俠,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與行事觀念。不在意人命是真,行事重諾輕生死也是真。 諸縈一時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看待這些人,他們遍布列國,四處游蕩,若說惡,可也不乏拔刀相助,快意恩仇的人,若說善,當街行兇,罔顧他人性命,在這群游俠身上,著實見得多了。 究竟是好是壞,并非能輕易評定,只說殺人一事,若真論起來,諸侯們殺的便少了嗎? 就在諸縈思緒紛飛之際,那位自稱牧贏的游俠,已縱馬離去,不再理會身后的嘈雜,唯留下一個背影,斗笠下的紗布被風揚起,如人一般灑脫孤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