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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手捧著丹藥高舉過頭頂,口中道:多謝兒郎,若老妻性命得救,您便是老漢的恩人吶!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單是感激,更有衛鄭等悍勇之地的屬民所有的較真。衛鄭這等與蠻夷接壤的諸侯國,雖然在中原諸國眼中乃是不開化,但他們也自有值得稱道之處。 衛人和鄭人悍勇,生性魯直,禮數上是比不上宋人,可骨子里的較真率性,重恩義而輕生死的豪邁,卻也是中原諸國之人所不及的。 故而,衛鄭兩地常出義士,一飯之恩,即可以性命相報,將生死置之度外。諸侯國間,亦常有歌謠頌之。上至天子,下至士卿,門客中勇武者常見衛鄭之人,足見兩地民風何等悍勇。正因此,隨著衛國和鄭國的日益壯大,中原諸國不安者眾。 明里暗里是以蠻夷、不知教化來排斥兩國,實則未嘗沒有忌憚衛鄭兩國悍勇難擋的緣故。 可惜普通的庶民乃至士卿,未必能知曉這另一層的緣由,只是仗著身為中原正統諸侯國子民,隱約間生出一縷高上之意,暗地里鄙薄兩地子民粗蠻無禮。 此前為難老者的高顴骨的齊人正是受此影響,所以言語間才多見高高在上的優越與不屑。 諸縈自然是不知曉這層緣故的,她將老者從地上扶起來之后,目光移至高顴骨的齊人身上,她神色冷靜的注視著他,未知君出門前可曾攬鏡自照? 她看著對方有些僵硬的臉,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同是烏發黑眸,衣襟右衽,齊衛兩國何來的高下,哪來的蠻夷? 諸縈的目光灼灼,盯得那高顴骨的齊人原先刻薄倨傲的神情不由凝固,下意識的撇過眼睛,想要躲避諸縈的視線。高顴骨的齊人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做出這些動作,他一貫是個咄咄逼人的脾性,但是面對諸縈,縱使諸縈沒什么威脅人的舉止,只是輕輕的眼神一落,仍叫他心底發虛。 其實諸縈沒有刻意為難對方,只是裝了這么長時日的神女,在無形之中,舉手投足、眉眼間的輕輕一瞥,都滿是氣勢與威壓。 而這些改變,像是潤物細無聲一般,即便是諸縈自己,也未曾察覺。 諸縈沒有刻意為難高顴骨齊人的意思,她又重新看向老者,這便算作某替方才那位君子付的蒸餅錢。 老者遲疑了片刻,卻不是為了錢幣,他有些羞愧的開口,若是這丹藥真救了老妻性命,您便是老漢的恩人,區區的蒸餅怎么能答謝得了您? 諸縈聞言一笑,反而搖了搖頭,您都說了若是,這藥還未曾服下,自然也見不到成效,故而談不上什么恩人,一切尚未明了之前,這藥未必比蒸餅來的昂貴。 沒有聽到諸縈滿口肯定的邀功,討要錢財,老者的心里反而安定了,愈加相信諸縈給的丹藥是有用的,是真的可以救妻子性命。 想至此,老者的心情激動,拿著丹藥的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看著諸縈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眼里滿滿都是感激。 諸縈和最開始吃下蒸餅的那位齊人對視一眼,那齊人雖是士人打扮,但是衣裳袖擺處皆有些磨損,顯然并不富裕。 他因為方才的一場鬧劇,面容略有窘迫,見諸縈替自己解了圍,不由松了口氣。隨即對諸縈拱手行了個禮,以示謝意,又從袖中拿出方才欲給老者的錢幣,遞與諸縈,多謝義士解圍,這是 那齊人看了眼手中有些少的錢幣,有些羞愧的紅了紅臉,這是方才的蒸餅錢,雖然值不上您的丹藥,但也請義士收下,多多少少能抵上一些。 諸縈想了想,還是收下了。雖然這齊人文士看著窘迫,但比起少食一頓,不收下錢幣或許更令他難受。 收下后,諸縈亦對他行了一禮,隨后,并未再糾纏下去,與牧詔一道離去。 眼見行的離方才有些遠了,牧詔卻不是個善于隱藏心思的,一路上瞧了諸縈數眼,最終忍不住開口,諸滎,你師從何人,竟連醫術都有所涉獵。 第48章 諸縈被牧詔的突然一問,弄得一愣,但轉瞬便恢復如常,她彎了彎唇,故作高深莫測的語氣,出處不可說,還望見諒。 牧詔倒也沒太追究,游俠們歷來都是極有脾氣的,雖然只是相處了短短的數個時辰,但從諸滎的言行氣度來看,他可以肯定,諸滎的師從定是不凡,有些別于常人的習性應該也屬尋常。所以不肯讓門下的弟子講出師承來歷,只愿如清風明月,暢行于天下間。 對于諸滎,牧詔自覺兩人十分合得來,依照他身為游俠的隨性脾氣,只要意氣相投,來歷出處又有何重要。 他有心再說些什么,可是身旁的諸縈瞧了眼天色,已經漸晚,似乎也該回衛王宮去了。這幾日,因著祭祀將近,哪怕瑣事皆由衛國的君臣頭疼cao心,可也免不得有些事是需要經過諸縈的首肯,由諸縈親自過目的。 所以諸縈面向牧詔,我在城中尚有些瑣事,恐怕要在此別過了。 原以為牧詔興許會問一問緣由,亦或是住處,誰料牧詔聞言,竟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的晃眼的牙,很是恣意灑脫,好啊,諸滎,來日有緣再會。 受牧詔的隨性自在感染,諸縈也笑了笑,面容中帶了些快意,嗯,有緣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