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99節
“醫官說此藥有救命神效,我便派人四處打探,但搜尋了整個北晉也沒能買來一顆。后來周喬所得的那兩顆,是在兗州時從烈云藥王身上搶來的。而他那般及時出現治了兗州瘟疫一事,仔細想想也能覺出蹊蹺。若是猜得沒錯,烈云藥王當與你私交頗深。而你,一直在暗中相助周喬?!?/br> 水已燒得滾沸,周遭卻陷入沉靜。 “我顧家與你戰蘭澤非親非故,從無任何交集,蘭澤公子會出手相助,便是因為她吧?” 雖未聽到他親口承認,但顧霆尉已心中了然。 “也唯有如此才說得通了?!彼蛔忠痪涞?,“你清楚我父親待周喬視如己出,亦明白他在周喬心中的位置?!?/br> 話行至此,顧霆尉起身,肅然拱手道:“無論如何,多謝你當初援手?!?/br> 一個是北晉的將軍,一個是南楚的王爺,本該水火不容。 第109章 入夜 午膳后,日頭大了些,外面雪景甚美?!斑€是我抱夫人過去!”身后傳來顧霆尉的聲音,周喬回過頭去,看見jiejie面色微紅?!安挥?,都是平地,何須如此小心?!币娭軉毯蛻鹛m澤都看過來,周璃便更不好意思,她輕推了下顧霆尉,“喬兒和蘭澤公子都看著呢?!鳖欥緵]覺出有什么可害臊的,“那有什么的,以后周喬要是有了,他指不定比我還緊張,不信到時候夫人瞧瞧?!甭勓?,周璃看向他們。顧霆尉是瞧不出來,但周璃卻感覺得出他們夫婦之間還隔著些沒說開的事,或者說,隔著些沒法說開的事。然做夫妻這事,與其他事都不相同。一旦離心久了,便再難相處如初。想到這里,周璃溫聲:“信上不好言國事,喬兒離家這些日子,定然也想知道北晉這邊的境況,你去同她說說好不好?” 午膳后,日頭大了些,外面雪景甚美。 “還是我抱夫人過去!”身后傳來顧霆尉的聲音,周喬回過頭去,看見jiejie面色微紅。 “不用,都是平地,何須如此小心?!币娭軉毯蛻鹛m澤都看過來,周璃便更不好意思,她輕推了下顧霆尉,“喬兒和蘭澤公子都看著呢?!?/br> 顧霆尉沒覺出有什么可害臊的,“那有什么的,以后周喬要是有了,他指不定比我還緊張,不信到時候夫人瞧瞧?!?/br> 聞言,周璃看向他們。顧霆尉是瞧不出來,但周璃卻感覺得出他們夫婦之間還隔著些沒說開的事,或者說,隔著些沒法說開的事。 然做夫妻這事,與其他事都不相同。一旦離心久了,便再難相處如初。 想到這里,周璃溫聲:“信上不好言國事,喬兒離家這些日子,定然也想知道北晉這邊的境況,你去同她說說好不好?” 周璃都開口了,顧霆尉哪有不依的,于是喊了聲:“周老三!你過來我跟你說點事?!?/br> 周喬都快走到亭子里了,忽然聽見顧霆尉這么一嗓子,見他只喊了自己,周喬猜測應該是要同她說北晉的事。 “去吧?!鄙磉吥腥寺曇魷睾?,還抬手替她攏了攏披風。 周喬點點頭,朝著那邊走去。 亭子就在山崖邊,微微寒風吹過帶起簌簌雪花,冬日里鳥兒本就稀少,偶爾一只飛過,便成為這雪山之中獨有的畫景。 “蘭澤公子?!?/br> 戰蘭澤回過頭,看見款款走來的周璃。 “周姑娘?!?/br> 聽了這稱呼,周璃溫婉一笑。雖然已嫁為人婦,稱呼上應從夫家,但戰蘭澤顯然是隨著周喬論稱謂,將周氏放在了前面。 進了亭中,便將雪山雪景盡收眼底。 “蘭澤公子既已同喬兒成親,于周璃而言就是妹婿,以往不好說的話,現下也可開門見山了?!?/br> 周璃看著眼前之景,開口道:“這次再見喬兒,她比出嫁時的面色好了不少,當知是在南楚休養得很好。本以為她如此遠嫁,我們姐妹再想相見便是難上加難。卻沒想如今能在一處賞雪,能聽到喬兒說話,看她笑得高興?!?/br> 她側過頭來:“多謝蘭澤公子對喬兒的照顧和愛護?!?/br> “她來南楚,一直睡得不安穩?!睉鹛m澤說,“還要勞煩周姑娘相勸?!?/br> 這話正是接下來周璃想說的話。 “蘭澤公子當知喬兒為何睡得不安穩吧?!?/br> 戰蘭澤沉默半晌,“嗯?!?/br> “父親和母親離開時,大哥十八歲,我十歲,喬兒只有八歲。她最年幼,與爹爹和娘親相處的時日也少了許多。自那之后她便離家,與我們離得更遠了??稍绞请x得遠,便越會思念,這一點蘭澤公子應當深有體會?!?/br> “自古家國天下無小事,動輒就是鮮血和人命。大哥和蘭澤公子各為母國,算計也好,廝殺也罷,有輸贏涉生死,本無可厚非。但偏偏,大哥是喬兒的血脈手足,而蘭澤公子你,是喬兒的夫君?!?/br> 風吹動周璃鬢邊的發,她的面容不似尋常的溫柔無爭,而是添了絲絲無奈悲涼。 “我同meimei感同身受,實在無法勸她忘記大哥已經不在了。即便日子長了,我們口中不再提起這事,但心中依舊會時不時地想起?!?/br> 周璃頓了頓,問道:“若是如此,蘭澤公子打算如何?” 這話問得直白又尖銳。若是周喬這輩子都如現下這般表面溫順,實則卻不接受他,屆時又該如何? “不變?!睉鹛m澤沒有猶豫。 周璃怔了下,沒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利落,隨后點點頭,未再多言。 這邊亭中二人安安靜靜,那邊長木之上周喬一聲驚呼:“什么?楚淵都當將軍了?那如今就是他接管黑鷹軍了?” “你還說呢,”顧霆尉抱胸睨著她:“幸虧你走了,不然照你這么帶兵早晚出事?!?/br> “我呸!”周喬瞪著他,“少詆毀本將軍?!?/br> “哎呀?!鳖欥鞠訔壍夭敛烈律?,“這回軍中換帥,黑鷹軍那幫年輕小子誰也不服,要不是在我手底下壓著,說不準鬧出什么事端來。咱們知道他們是對舊帥赤城忠心,那放在旁人眼里呢?豈不就是只忠于一人,成了你周喬的私兵?” 周喬撇撇嘴,沒說話。 朝廷那些就知道喝茶的人平日里就喜歡揪著軍中事不放,當初黑鷹軍被扔在錦州衛沒人管的時候,這些人理都不理。如今黑鷹軍軍功在身,那些個眼熱之人見無法從中分一杯羹,就開始趁機挑事。 “好在陛下也沒怪罪,楚淵是你的副將,黑鷹軍交給他也是情理之中。倘若交給旁人,你也不放心吧?” “那是自然。不過楚淵這人不涉朝政,也不懂黨爭,現在獨掌一軍少不得有人要使絆子,你可不能袖手旁觀?!?/br> 顧霆尉切了一聲,“說的好像你很懂朝政一樣?!?/br> 周喬面無表情轉頭就走:“我找我jiejie去,就說你罵我?!?/br> “哎哎哎!”顧霆尉趕忙一把拉住她,“有話好說,怎么還告狀啊。再說我還沒說完吶?!?/br> “哼。那你接著說?!?/br> “你說的也沒錯,的確有人想橫插一腳接管黑鷹軍的?!?/br> “誰?” “錦州衛指揮使,黎岳。還記得他吧?” 周喬當然記得。 當初城隍廟的步步緊逼,黎岳是其中出手最重之人。那時在城隍廟雖未能將戰蘭澤置于死地,但至少從表面看來,他是竭盡全力在為朝廷做事。無人會在意他不僅越權行事,甚至還對職級遠高于他的北晉將軍下手歹毒。 “經被迫議和一事,陛下對軍防愈發重視,凡是有過軍功,無論出身皆提拔重用。這個黎岳似乎與你大哥曾有些關系,陛下待他尤為不同。他也算是有些能耐,但黑鷹軍抵死不從,他就打了楚淵的主意,但楚淵也不傻,沒往黎岳的陷阱里跳?!?/br> “那后來呢?!?/br> “哪還有什么后來,有兵權的軍將相互制衡不就是歷代帝王最想看到的?如今咱們這位陛下何等精明,還能重罰黎岳不成?這不就擺明了偏向楚淵,有縱容黑鷹軍之意。陛下對黎岳明降暗升,朝中都在看風向?!?/br> 字字句句提及臨舟,周喬不愿多說,只道:“總之你和楚淵定要護好燕林軍和黑鷹軍?!?/br> “這你放心,”顧霆尉挑眉,“如今好不容易太平了,陛下當然不會容忍再生什么自相殘殺的亂事。再說陛下自己每日被朝臣纏著立后,本就煩躁,誰在這時候惹他不快,豈不就是找死呢嗎?” “這都登基多久了,為何還不立后?” 顧霆尉歪歪腦袋,“你說呢?” “我怎么知道?!敝軉烫吡颂唛L木,上面厚厚的雪散落下來。 “不光沒立后,整個后宮都空著呢,這可不就急壞了朝臣。先帝像陛下這么大的時候,皇子都好幾個了,現在可好,一個都沒有?!?/br> 他摸摸下巴,“你記不記得咱們當初還說呢,比起四皇子,還不如六皇子當皇帝。頂多就是后宮佳麗八千。如今這情況我是真沒想到,陛下成日里都在御書房處理政事。聽說有朝臣特意送了自家貌美的女兒進宮,到陛下身邊當宮女,這也算是費勁了心思吧?結果陛下一根手指頭都沒碰?!?/br> “那他以前王府的那些妾室呢?” “遣散了唄。那些里邊不少都是青樓妓館出身的,按祖制哪能進宮當娘娘?!?/br> 顧霆尉說的這些,的確是周喬沒有預料到的。她不知道這些是否真的是因為她,時至今日,她也不想知道了。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晚膳又是顧霆尉生火,戰蘭澤親自下廚。顧霆尉由于不會做菜,被周喬好一頓嘲笑,周璃就在一邊坐著,顧霆尉怒不敢言,周喬得寸進尺喊他去燒沐浴用的水,顧霆尉也不得非常和善地應了聲好。 但當周喬挽著周璃的胳膊,說今夜要同jiejie一起睡時,云麾將軍當即就不干了。 “豈有此理了你周老三,想都不要想!” 周喬還擊:“你哪天不是跟jiejie一起睡的,我就今晚一夜怎么了?” “不行?!边@回輪到顧霆尉嘲諷她,“你知道怎么照顧有孕之人嗎?你jiejie若是半夜渴了叫你你聽得見嗎?她若是睡得不舒服翻身你感覺得到嗎?” 一連三問,把周喬給問懵了。 “去去去,這間大屋子我們要住,你倆住隔壁那間小屋去。真是想得出來,旁邊屋子那榻那么小,難不成讓我和蘭澤公子擠一起?” 周喬就這樣被趕到了旁邊的小木屋。 里面陳設十分簡單,進屋是一張舊木桌,左手邊立著素色屏風,邊角已是很舊了,屏風后就是沐浴的木桶。右手最里面有一張窄榻,單褥都很干凈,應該是jiejie先到,著手布置了一番。 就是……被子只有一床。 戰蘭澤還未回來,他和顧霆尉兩人出了院子,不知在說什么。 周喬沐浴后,裹著被子坐在床榻里側,回想著今日同jiejie說的那些話。言笑過后,jiejie握著她的手說,“喬兒,jiejie明白你重情重義,可也望你不要將自己一直困在愁苦當中,往后日子那么長,總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br> 往前看,往前走……她想到了雪地中,jiejie和顧霆尉兩人相互扶持,恩愛信任的樣子。說不羨慕,那就是在扯謊了。 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且越來越近。周喬一驚,來不及細想一頭躺下,閉上了眼睛。 木屋的門吱呀打開又關上。 周喬屏著呼吸,大概感覺到進來的人在門口站了片刻,隨后就走到了屏風后面。屋子太小,以至于榻上躺著的人可以清晰地聽見換水聲、沐浴聲,以及……沐浴之后穿衣的窸窣聲。 穿衣的聲音比脫衣的聲音短了很多。 男人只穿了里衣,帶子系得松松垮垮,從屏風出來經過木桌時,順便熄了屋子里唯一的一盞燈。 小木屋里瞬時暗了下來。 后背一涼,有人掀開被子躺了進來。 本來不覺得這床榻有顧霆尉說的那么小,可身后人一躺進來,那具堅硬有灼熱的身體貼上自己,周喬才恍然覺得這榻實在小得有些過分了。 她背對著戰蘭澤,仍舊閉著眼,一副睡得很熟的樣子,卻又不動聲色地往里挪了挪。整個人都要貼在最里側的床沿上了。 殊不知這樣一挪,把被子也微微扯了一點過去,與她同蓋一床被子的男人睜開了眼。 這樣拙劣的裝睡,戰蘭澤本無意拆穿。今日她與周璃相聚,瞧得出是真的很高興,如此,又何必做些她不想做卻又不會拒絕的事呢。 可眼下……裝睡也就算了,竟還偷著往里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