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13節
車馬人群中,她看見了馭馬而來的臨舟和戰蘭澤。 日光朗照之下,二人極為出挑,周身貴氣不說,談笑間略頷首啟唇,都能讓一眾女子看得癡迷。 感嘆間二人已下了馬,臨舟笑道:“沒想到小將軍還給我和蘭澤送了帖子,聽聞四哥和二哥都沒有呢?!?/br> “怎么說你也幫我贏了一次馬球,還有上回陛下壽宴,戰——咳,那個,蘭澤公子的一曲江山令還幫我贏了好些彩頭,我總不能悶聲拿了好處便不理人吧?及笄之禮自然要請你們!” 這理由是早就想好了的,說起來通順合理,連她自己都要相信了。誰叫單請戰蘭澤太過突兀,難免叫人起疑呢。 “既然小將軍念著好,我等略備薄禮,還望小將軍別嫌棄才好?!?/br> 周喬一聽這個“我等”,立馬雙眼放光,那就是說,戰蘭澤也給她送了賀禮? 早知他身為質子,在宮中雖自由,但銀錢上始終只是按照祖制,不太可能有多余的銀子。所以她根本沒做指望。周喬現在恨不得鉆進那五駕馬車上一探究竟,但這么多雙眼睛盯著,賓客也到得差不多,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 “當然不嫌棄!你——”她看了眼戰蘭澤,“你等送什么我都喜歡!” 眾人未想到一個女兒家的及笄之禮,竟連睿親王也親自來了。而皇后和四皇子雖未親臨,卻也送了貴重賀禮,此等榮耀,幾乎可以與宮中的公主們相匹敵了。 午時正,及笄之禮正式開宴。 周喬身著墨蘭色襦裙,身前領路的是周氏遠房的一位表姑母。周喬雙親已故,長兄亦身在江州為陛下辦事,便由這位面容慈善的的姑母為其引路加笄。 周喬凈了手,在周璃的叮囑下還不忘向賓客端正行禮,隨后跪于笄者席,面向雙親牌位。 姑母素手上前,慈愛地摸了摸周喬的頭,“周氏嫡幼女周喬,先行叩謝父母?!?/br> 周喬原本對及笄這事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但此刻席間肅靜,她跪在父母的牌位面前,幼時闔家歡樂的場景盡數涌上心頭。 她側頭,看向了jiejie。 周璃早已淚流滿面,周喬眼眶和鼻頭都紅紅的,她安靜地磕了三個頭。爹爹,娘親,喬兒已長大,日后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大哥和jiejie,保護整個周家。 作為笄者的姑母也輕拭眼淚,隨后行至周喬正前方,“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br> 姑母俯身,為周喬梳頭加笄。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齊福?!?/br> 而后為周喬簪上了發釵,隨即起身復位。 此時周璃身為嫡姐,作為贊者上前仔細替周喬正了發釵。姐妹相視,欣慰與疼愛盡在不言中。 隨后周喬隨姑母回房換上大袖禮服,佩釵而出,立于眾賓席側,以酒祭天地父母。最后向今日所來眾人行正禮,方為禮成。 掌聲禮樂聲中,宴席頗為熱鬧。 此番前來的軍中之人甚多,而最高位的睿王又是喝酒談笑的行家里手,加上顧家父子豪邁嗓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周家辦了紅喜事。 周喬僵著脖子回房,一把脫下厚重的大袖禮服,猛灌兩口茶水,大喇喇地往床榻上一躺:“累死我了累死我了?!?/br> 饒是在軍營練上三天三夜的騎射,也不如今日這般累。不讓笑不讓說話不讓亂動,真是能活活把她憋死。 周璃一進來就知是這場面,她手上端著小菜,“喬兒你餓不餓?” 周喬騰地起來跑到桌邊,“jiejie我今日表現得如何?我可都按照你說的那般去做了?!?/br> 周璃看她大快朵頤,又盛了一碗湯放到周喬手邊,“慢點吃。你表現得當然好,恭順有禮,瞧著當真是及笄的大人了?!?/br> 周喬得了夸獎立馬來了精神,吃飽喝足擦了擦嘴,“jiejie我先出去了!” 周璃點點頭,此番來的都是同周喬相熟之人,借著笄禮相聚于此,自該無拘無束地熱鬧一番。 她親自收好碗筷,正端出來,就瞧見廊前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 前院之景并不像周璃想得那般。 周喬鬧鬧騰騰地給長輩們敬了幾杯酒,轉眼就沒了蹤跡。 她一路跟著那道白色身影而去,待四下無人之時忙喊了聲:“戰蘭澤!” 戰蘭澤回過身來,眼里毫不驚訝,“何事?!?/br> 周喬換回了那條墨蘭色的襦裙,梳著不常梳的流云發髻,難得還任由jiejie給粉了妝飾,襯得那張臉蛋愈發玲瓏精致。 周喬清了清嗓子,“聽說你也送了我賀禮,你送的什么呀?” “便宜物件罷了?!?/br> “戰蘭澤,”周喬笑瞇瞇地走近,“那日在馬球場你答應得不情不愿,這一轉眼竟還帶著賀禮來了???” 周喬雖不知戰蘭澤為何要她保密林中相遇之事,但她猜橫豎就是身為質子不想叫人知道擅離席位,不想惹事生非罷了。 不料周小將軍趁火打劫,作為守口的條件,蘭澤公子須得來她的及笄之禮,這才有了兩人此時此刻的獨處。 戰蘭澤未直接回答,只道:“既已禮成,我先回去了?!?/br> “那不行!”周喬張著雙臂攔在他面前。 這幅強行不讓走的場面……似乎曾幾何時也經歷過一次。戰蘭澤眸中微動,莫名想起了當年那句“待我及笄,便討你做我夫君!” 莫非…… 周喬叉腰:“你來我家做客,都還未仔細逛上一番你便要走,那還來個什么勁???” 他心中一松。 “不必?!?/br> 周喬權當沒聽見,扯著他的袖子就往后院走,“哎呀,你不就是想從偏門離開嗎?等我帶你逛完了我家園子再走也不遲啊。你不是最愛看書嗎?我大哥的書齋就在前面,還有很多絕本呢,你就不想瞧瞧?” 周喬不松手,戰蘭澤也任由她拉著衣袖,“周公子此時還在江州嗎?” 周喬頭都沒回:“自然在啊,大哥奉命徹查江州鹽稅之事,當地鹽商狡詐,還暗里勾結著胡商,要查清楚可費了好一番功夫呢?!?/br> 周喬三兩句話,戰蘭澤便已明白。聽聞周慕白最寵幼妹,可此番卻連周喬的笄禮都未回來,想來江州之事該是水深至極。只是……北晉地方鹽稅,怎么也不該牽扯到胡人才對。 “哎?!敝軉汤T诹艘惶幏块T外,本想推門,又忽然停住。 “怎么?!?/br> 只見周喬一臉抱歉,“我險些忘了,大哥不在,任何人不得擅入他的書齋?!?/br> 戰蘭澤微微垂眸:“無妨?!?/br> 可周喬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遺憾。她撓撓頭,左右看看,隨后一鼓作氣:“你在此等著!” 她一把推開書齋的門沖了進去,又立刻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做賊似的手上還拿著紙筆。她遞給戰蘭澤:“你把你想要的絕本寫下來,待大哥回來,我找他要來給你!” 于是,在周家大公子的書齋外,有一對男女靜悄悄的做著什么。 戰蘭澤執筆,看了眼正雙手捧著紙的周喬,她眼里亮晶晶的,如一汪春水般叫人看了便覺得干凈無邪。 鬼使神差,他單手自下面托住了周喬的雙手,只感覺涼涼的手背顫了顫,他低頭在那紙上書寫起來。 “這三本,是我一直想找的,若周公子愿意,我愿奉上重金借來一閱?!?/br> 周喬本還在感嘆他隨便寫寫,都能寫出這么好看的字來。一聽此話,她開口就問:“你哪里來的重金???找睿王借的銀子嗎?” 戰蘭澤筆鋒一頓,對上她的眼睛,似是難以理解:“借銀子?” 周喬見他寫完,還仔細地把墨跡吹干后才折好放于袖中,還一本正經地點頭:“我要是有睿王那么有錢的好友,非把他家底借光。既是好友,就該替對方兩肋插刀揮金如土才是?!?/br> 這番大言不慚理所應當的言語,戰蘭澤不予置評,“書齋已看,現在可以走——” “戰蘭澤,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br> 周喬拿過他手上的那只金毫筆,指了指四周,“為什么你總是在沒人的時候才同我講話?” 有人在時,甚至只有臨舟在時,他都是冷漠如斯,根本不理人。唯一一次例外,也就只有打馬球那一次,周璃和周家仆人都在,他俯身叮囑她不要多說當日之事。姑且可以算作是一時情急才會如此。 戰蘭澤盯著周喬,原來只以為她性格粗放,一如小時候那般沒什么變化。此番看來,沙場歷練多年,多多少少也養成了這粗中有細的性子。就如同此刻,看似親昵,卻又不帶他進周慕白的書齋。 這也難怪。 若真的大大咧咧事事都明著來,恐也無法活著從戰場上下來,更別提還能活著回上京做周小將軍了。 周喬看他半晌無話,心里立刻一沉,惡狠狠道:“同我有交集,便這么丟臉嗎?!” 戰蘭澤挑眉,竟能扯到這上面來? “我好歹也是陛下親口承認的小將軍,家財萬貫還能文能武,多少人上趕著巴結呢?!?/br> “能文?”蘭澤公子若有所思。 “……” 周喬覺得戰蘭澤這人,長了一張清風霽月普度眾生的臉,實則卻是性子帶著幾分惡毒。 否則怎會專門哪壺不開提哪壺? 第15章 閑聊 與此同時,后院還有人正同周喬一樣,表面聲勢浩大實則心底發虛地在說著什么。顧霆尉解釋了一通,見周璃安靜地聽著卻什么也不說,心里著急:“周姑娘,我可真沒推周喬,若真是因為我,就憑她那性子能這么一聲不吭嗎?”“我……我知道?!敝芰曇粲行┬??!鞍??你知道啊?!敝芰c點頭,“喬兒都同我說了,是馬踩了什么才將她晃下去?!鳖欥舅闪丝跉?,隨即又緊緊盯著周璃:“你都知道了,為何這些日子也不理我?叫我在府上好一個心驚膽戰?!敝芰в杂种?,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是我誤會顧公子在先,還平白沖公子發了脾氣,我……我……”那副愧疚又羞怯的樣子,饒是任何男子也抵擋不住。顧霆尉忍不住靠近,“你何時就沖我發脾氣了?我怎么不知道。要說發脾氣,你比你meimei差得遠呢。若是瞪一眼便算發脾氣,那……”顧霆尉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周璃的手腕,低頭湊近:“我可巴不得你多發幾次脾氣,好歹還能多看我幾眼?!敝芰樀凹t透,要抽開手:“顧公子,這可是后院?!鳖欥静豢纤墒?,“又沒有旁人看見?!闭f是沒人,下一刻就聽見書齋方向傳來聲音。周璃忙抽出手,“似乎是喬兒的聲音,我去看看?!薄拔遗隳?!”顧霆尉緊緊跟著周璃,匆匆趕到時,正看見周喬叉著腰的背影。那架勢顧霆尉最熟悉,瞧見今日倒霉惹了小將軍之人,竟是那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南楚質子,他當即撇嘴,“又在欺負人?!薄皢虄??!敝軉搪犚娐曇袅ⅠR回頭,然后眉頭一皺:“顧霆尉,你怎么又纏著我jiejie?”顧霆尉這次學乖,不在周璃面前跟周喬嗆聲,還委屈巴巴地拽了下周璃的衣袖:“我又沒惹她?!敝芰О参克频狞c了點頭,又看向戰蘭澤,“蘭澤公子怎么也來了后院?”“是我拉他來的,本想送幾本書給他,不過大哥不是不讓旁人入書齋嘛,這才作罷?!敝軉瘫仨欥?,“那你來我家后院做什么?總不可能是我jiejie拉你來的吧?”顧霆尉最煩周喬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他是來找周璃的,偏要將他說得像個擅闖女眷后院的采花大盜一般,平白叫他在周… 與此同時,后院還有人正同周喬一樣,表面聲勢浩大實則心底發虛地在說著什么。 顧霆尉解釋了一通,見周璃安靜地聽著卻什么也不說,心里著急:“周姑娘,我可真沒推周喬,若真是因為我,就憑她那性子能這么一聲不吭嗎?” “我……我知道?!敝芰曇粲行┬?。 “???你知道啊?!?/br> 周璃點點頭,“喬兒都同我說了,是馬踩了什么才將她晃下去?!?/br> 顧霆尉松了口氣,隨即又緊緊盯著周璃:“你都知道了,為何這些日子也不理我?叫我在府上好一個心驚膽戰?!?/br> 周璃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是我誤會顧公子在先,還平白沖公子發了脾氣,我……我……” 那副愧疚又羞怯的樣子,饒是任何男子也抵擋不住。 顧霆尉忍不住靠近,“你何時就沖我發脾氣了?我怎么不知道。要說發脾氣,你比你meimei差得遠呢。若是瞪一眼便算發脾氣,那……” 顧霆尉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周璃的手腕,低頭湊近:“我可巴不得你多發幾次脾氣,好歹還能多看我幾眼?!?/br> 周璃臉蛋紅透,要抽開手:“顧公子,這可是后院?!?/br> 顧霆尉不肯松手,“又沒有旁人看見?!?/br> 說是沒人,下一刻就聽見書齋方向傳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