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順著水流傳到抹香鯨的耳朵里, 它們深吸一口氣，按照之前排練好的隊形, 躲進礁石群中。

    幼崽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不住地發抖，緊緊挨在母鯨身側。倉促間下潛，它們尚未成熟的身體沒有緩沖的機會, 將承受更大的負擔。

    捕鯨船的轟鳴像死神的腳步，敲打在每一頭抹香鯨的心頭，刻在DNA里的恐懼瘋狂折磨著它們的神經。

    儲存在肺部的氧氣總有耗盡的時候, 但是通常只有忍到極致, 鯨群才敢浮上水面換氣。缺氧會導致眼前發黑, 反應遲鈍，成為獵人的活靶子。

    消滅恐懼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對恐懼, 盛存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句網絡名言會成為他破局的關鍵。

    他回望一眼, 確認卡琳已經帶著鯨群藏進水底。底下聽起來有點混亂, 卡琳一直在安撫母鯨們和幼崽的情緒，一時沒有注意到盛存還留在海面上。

    這樣最好, 希望它待會兒也不要發現。

    盛存抬起流線型的身軀，半躍出海面。40噸的體重在水中顯得格外輕盈，方形的腦袋在陽光下一晃而過。

    “那里！追！”

    他聽見遠處的捕鯨艇上有人在大吼, cao著一口他根本聽不懂的英語。不過從小艇靠近的速度來看，他們顯然已經看到他了。

    六艘捕鯨艇，每一艘上面都配備捕鯨槍?？雌饋磉@兒集中了捕鯨船的大半戰力。

    捕鯨船的本體還在馬尾藻海域，盛存估摸著, 19世紀還沒有普及通信設備, 所以他們應該是各自為政的狀態。

    總之要先把它們引開。

    肌rou在不自覺地發抖, 盛存忍不住暗笑道：作戰計劃里還要裝出受驚的樣子來迷惑敵人，看來根本就不用裝啊。

    他咬牙向前沖去，翻起的水花將他暴露于槍口之下。

    “砰!”

    銅光閃閃的標槍飛來，盛存猛地下潛，用倒栽蔥的姿勢往水里鉆。

    這種反鯨魚的姿勢相當難受，血液瞬間直沖頭頂，他眼前泛起黑霧，腦袋微微作響。

    但這是他幾經研究后找到的最合理的姿勢了。抹香鯨的體型太大，普通的側身翻滾頂多能避開要害，然而帶有倒刺的標槍不管扎進那個部位，都會帶來滅頂之災。

    所以要減小被射中的概率，只有將體積大的部分埋入水下，讓最纖細的尾巴留在靠近海面的位置。

    標槍擦著尾尖而過，在落入水中的瞬間被卸去大半沖力，盛存感到類似腳趾被桌角壓出的疼痛，趕緊順勢打了個轉兒，脫離這個危險的小玩意。

    “威廉這家伙為什么不用爆炸鏢??？”

    阿列克謝看見標槍落水，遺憾地“嘖”了一聲。

    “那東西我們一共只有50根，金貴得很呢！這次只有我和埃里曼才分到，威廉準頭太差，配不上這種高級貨！”

    握槍的水手享受著阿列克謝崇拜的目光，擺好架勢，手指搭在扳機上，“看好了小子，lz給你演示一下爆炸鏢的威力——”

    盛存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一發攻擊飛來 。

    正好，一群被嚇得亂竄的飛魚路過，他前鰭和尾巴并用，把它們統統拍上天。

    魚群密密麻麻地堵在標槍的行進路線上，像一面銀色的盾牌。

    這招啊，叫地對空導彈攔截。盛存臨時胡謅出一個名字。

    “噗?！?/br>
    一頭倒霉的魚變成替死鬼，它體重輕，身體在空中一歪，爆炸鏢脫離航線，落在盛存身邊的水里。

    他并沒有心思觀察脫靶的標槍，心思全在圍成一圈的捕鯨艇上。

    不愧是人類呢，不知不覺就完成了包抄的隊形，不管往哪個方向都跑不出這塊海域。

    看來且戰且退的計劃行不通啊。

    盛存輕輕咬住舌頭，琢磨著要不要撞翻幾艘捕鯨艇試試。

    雖然尚存的人類意識讓他實在下不了手。

    就在他糾結的幾秒間，爆炸鏢的引信燃到盡頭。

    “pong！”

    一聲沉悶的爆響，海面上憑空出現一米高的水柱，劈頭蓋臉地澆了盛存一身。

    他的側腹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身體不自覺歪倒，傾斜的視線中，剛才飛魚所在的位置空無一物。

    淡淡的血腥味兒混雜在nongnong的硝煙味中擴散開來。

    這是……什么東西？

    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到捕鯨槍的那天，周身升騰起一陣惡寒，他又一次承受來自人類無窮的惡意。

    如果說被標槍打中還能周旋一番，爆炸鏢恐怕能一擊斃命吧。

    腦中一片空白，六艘捕鯨艇在純白的背景中化為黑影在飛速旋轉，最后融合成舉著鐮刀的死神。它睜開血紅的雙眼，緩緩抬手，竟是發射出一枚滋滋作響的爆炸鏢……

    不能再猶豫了，這幾艘船必須盡快毀掉！

    盛存從短暫的失神中恢復理智，目光變得冰冷。

    他現在是一頭抹香鯨，面前的都是敵人，都是虎視眈眈要剖開身體取鯨油的劊子手！

    他不再考慮如果人類掉進海里會發生什么，生死之間，圣父心只會變成背刺自己和族人的利刃。

    “打中了？”

    看見抹香鯨驟然歪倒的身影，水手面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沒有，水花那么高，怎么可能是擊中身體的樣子?！?/br>
    費謝曼皺起眉頭，看著盛存的脊背沉下去。

    “這頭抹香鯨倒是怪狡猾的……嗯，怎么不見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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