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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在隔壁,一抬腳的功夫,小竇方兒去取將軍的換洗衣裳,辛長星掀開帳簾,便看見一副畫兒。 室中水汽氳氟,通體雪白的貓兒將自己蜷成了一個絨團子,窩在了那小兵的臂彎里。 角柜上點著一盞帛燈,她在一團溶溶的光暈里,把自己睡得天昏地暗。 再討嫌的人,一旦睡著,都會生出別樣的美來,這小兵亦是如此。 往常那雙鹿眼一般的眸子,閉成了長長的一線,烏濃的眼睫垂著,像兩柄小扇子,他忽然想到,為什么總覺得她的名字是青鹿,大約是因了那樣一雙眼睛,使他總要聯想到迷途的小鹿,惶惶惑惑地,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小兵的身子骨也薄弱,像個未曾發育的孩子,十五歲的年紀,穿著竇方的衣衫剛剛好,她歪著腦袋,同懷中的貓兒同呼吸,鼻息咻咻的,也像一只小獸。 離得近了,卻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辛長星有些疑惑,說這小兵鼠膽吧,她敢公然在軍營飲酒,說她膽大包天吧,可她卻將戰壕挖成了狗洞,真是矛盾。 他的腳步停滯在了原地,遲遲沒有進去,也不知道是在遲疑什么,小竇方兒卻由沉沉夜色里闖進來,捧著一疊衣衫,瞧見了正呼呼大睡的青陸。 小竇方兒嚇的小臉兒都白了,悄悄覷了一眼自家大將軍,見他臉上星云不動的,似乎也看不出來喜怒,他悄悄拿腳踹了一下青陸。 這位爺您跑這兒睡覺來了?趕緊起來。小竇方兒貓著腰,小聲兒地喚她起身。 辛長星拿手擋了一下小竇方兒,再揮了揮手。 小竇方兒拿不準大將軍的意思,訕訕地退了幾步,沒成想大將軍自己走了上前,輕輕踢了踢青陸的腳。 拿刀來砍。他見地上這人不醒,便向著小竇方兒說了一句,小竇方兒應了一聲是,噌的一聲躥出去,地上那人卻打了一個激靈,愕著雙眸喊了一聲:別砍我,我認罪,我認罪還不成嗎? 人雖然醒了,可瞧著那雙眼睛卻神智稀昏,連瞳仁都是散的,這哪里是睡覺,分明是酒勁兒上來了。 青陸眼睛瞪的老大,卻不聚焦,看著眼前一個長身玉立的人影兒,恍惚以為自己真的被發落了。 辛長星心念一動,垂目問她:你認何罪? 青陸稀里糊涂的,卻能聽出來這是大將軍的聲兒,她一向酒量好,今兒實在是喝太多了,昏頭昏腦地聽將軍問話,隨口瞎掰。 您定什么罪,我就是什么罪,哪怕您把我放油鍋里炸,標下眼睛都不帶眨。她作勢眨了一只眼睛,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就是炸的時候,將我同紅薯丸子、糖酥酪、蜜三刀裹一起,我就死而無憾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 這小兵在地上賴著不起身,眼皮子一耷拉好像又要睡過去了,辛長星想起才將聽到的那句男孩子女孩子的話,便起了一絲疑心。 鄭青陸,你是男是女?他話問的直接,一雙星眸將地上那小兵望住了。 都說酒后吐真言,放諸四海應該都是管用的,辛長星一直疑心自己的部營里混入了什么奇怪的東西,此刻答案呼之欲出,他倒有些緊張了。 地上那小兵卻忽地就炸了毛,眼睛倒豎著和他據理力爭。 又想說我是娘娘腔?她在地上梗著脖子抱著貓兒,把那貓兒當武器對準了辛長星,沒想到您這這般神仙一樣端方的人兒,也愛在后頭傳閑話。 青陸把貓兒收了回來,抱在懷里摟緊了,順著毛摸雪龍,幽怨地看了大將軍一眼,都是因為您,我的名聲都壞透了,又是貪生怕死,又是絕情寡意的,這會兒更完蛋,您直接就質疑我的性別了。 她突然就傷心起來,坐直了身子,聚焦了好久才看清楚將軍的所在,往上伸出一只手。 哎,您就拉我一把不成嗎?我剛洗了手,不臟!她看不清楚將軍的神情,把自己的手翻來覆去給將軍看,您看看,我這手,多干凈呀多英俊呢。 拉她起來?怎么想的? 辛長星蹙著眉頭看著地上這小兵,那揚起來的手的確白凈,他猶豫了一下,將手遞了過去。 青陸一把牽住了,卻沒收到上頭那人的勁兒,她仰頭埋怨他:您怎么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呢? 辛長星舒了口氣,使勁兒一拉,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于是那小兵便歪歪斜斜地摟著貓兒,靠在了賬壁上。 回過了神,辛長星才覺出來方才手里那只小手,細膩滑嫩的觸感久久不散。 進了工兵營半月,竟然還沒將他這手磨出繭,果然是個貪生怕死的。 辛長星冷冷地看了青陸一眼,莫非他方才聽岔了? 正分神,卻見那小兵歪歪斜斜地湊了上來,眼疾手快地牽住了辛長星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拍去。 辛長星一驚,一霎兒甩開她的手,后退了幾步。 青陸手里落了個空,倒也不在意,大馬金刀地立在原地,一手抱貓兒,一手拍著胸脯豪氣沖天。 不說旁的,就沖我這一馬平川,您也不能認錯我的性別啊!她努力把自己的瞳仁聚焦在一處,可仍只能看到將軍的兩個重影,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嗎?你這樣的人才,總不會連個女人都沒見過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