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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時,武定侯府同定國公府早已勢同水火,六年未有往來交際。 原因在他。 六年前的上元節,定國公甘崧唯一的嫡長孫女甘露,提著小兔兒的燈籠,穿的像雪團兒似的,跟著十五歲的他去賞花燈,他少年心性,急著去赴校場比武的約,草草領著小姑娘逛了一圈,就送她到了定國公府門前。 就差那一步。 天淵地別,永世便不見。 他午夜常常驚醒,唇角咬出了血。 為何他就不能再多等一等,親眼看著她進了府再走? 那個雪團兒一樣的小姑娘,拽著他衣角,笑眼彎彎叫他大哥哥的小姑娘,他把她弄丟了。 她就那樣胖胖的,站在國公府的門前,身后跟著比她還小的小丫頭。 她梳著兩個對稱的小圓鬏鬏,額上還有細碎的絨毛,雪白的面龐上有一雙明澈的大眼睛,那樣好看的小姑娘,像是觀音娘娘身邊的仙童 神思至此,他胸中煩悶,站起身來,往帳外而去。 竇云跌跌撞撞地過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拱手道:將軍,雪主子找著了,就在那邊,校場那邊 辛長星蹙起了眉自重生之后,他常蹙眉,眉心快要蹙出一只二郎神的眼睛了。 找著就找著,何必做這等凄惶的樣子? 竇云知道將軍一蹙眉,就是煩他了,趕緊憋住了氣,一口氣把話說完。 雪主子不聽屬下的,遠遠兒地就沖我揮爪子,想撓死我 辛長星知道雪龍的脾性,竇云、竇方兒、陳誠,個個都被它撓過,他們自然怕它。 他接過竇云手里的燈,抬腳便往校場去,夜幕沉沉,他腳步輕捷,在黃沙地上踢起了一篷淺淺的煙塵。 月亮沉進了天盡頭,天幕下只有幢幢的樹影,又是一個星月俱滅的夜,只有手里那盞恍恍的燈,發著溶溶的光,映著腳前面的一方土。 一霎兒間他想起了昨夜那小兵。 把壕溝挖成狗洞,cao練場上嗑瓜子,臟兮兮的小臉和爪子,不對稱的小虎牙,樁樁讓他生氣,樣樣使他抓狂。 眼見著子時將至,他心中略有些焦躁,忽而有一聲兒貓叫,他聽出來是將手里的燈稍稍提了一提,光便往那校場一角照去,這一叢光晃過去,登時照出了一幕匪夷所思的畫面。 那光禿禿的校場一角,孤零零的狗洞上,一個小兵坐在沙地上,手里拿著一個圓疙瘩在啃,身旁排排坐,坐了六只松鼠,每只松鼠的面前都堆了一堆瓜子,而它們的雙手都捧著瓜子在磕,嗑的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利落干凈。 而他的雪龍,正懶洋洋地窩在那小兵的懷里打盹兒。 辛長星覺得頭痛欲裂。 他的貓兒雪白雪白的,每日都要用綢布沐浴擦身,便是身上的毛,都有特制的犀角梳細細梳理,若是在侯府里,還單門有個抱貓的侍女,專門來侍候它的起居,今日卻如此墮落,叫一個臟兮兮的小兵給拐了去。 這小兵一定是個精怪。 辛長星斬釘截鐵的下了定論。 若不是精怪,又怎能召喚出六只松鼠來替她嗑瓜子,還能把他的貓兒給勾過去? 腳下的黃沙地略有些滑,他在原地站成了一顆木樁子。 青陸啃著甜菜根,心滿意足地瞧著身旁排排坐的小松鼠,明明是個最末等的小兵,在這一刻,仿佛率領著百萬雄兵。 饒是最愛嗑瓜子的人,二十斤瓜子那也是克化不了,她向來機智,在坑里睡了一覺,前半夜畢宿五給她送了榆錢窩窩還有倆甜菜根抵飯,又陪著青陸嗑出了小半斤瓜子仁,從坑里一直撒到小樹林子里,引來了好幾撥松鼠。 松鼠最愛吃堅果,二十斤瓜子眼見著就要見底,青陸開始懷念自己那張吱呀作響的床板子,笑瞇瞇地摸著懷里的那只貓兒。 這毛真舒服呀,滑滑的毛下頭,是rou乎乎的脊背,手感是極好的。 青陸一手拿著啃了半個的甜菜根,低下頭在這貓兒耳旁說話:你這么肥,一定不是什么野貓,若是真走丟了,一會兒就跟我回去吧,好歹有我一口的,我勻給你半口 她話音將落,便有人揚著聲制止她:有話好好說,不要吃貓。 那聲音清冽,語調卻急促,旋即一人一陣風似的飛過來,將她懷里的那只貓卷走,又在離她一丈之地落定,警惕地看著她。 不要吃貓。 這說的是人話嗎? 青陸停止了對手中甜菜根的啃咬,皺著一張小臉,不滿地抬頭看他。 然后被嚇得停住了呼吸。 眼前人一手攬貓,身量高高,挺拔地像一棵樹,他垂眸看向一丈之外的她,眸中金環璀璨,點亮了周遭的黑。 辛長星回想起方才令他驚心動魄的那一幕。 小兵低下頭,湊在雪龍的脖頸旁,露出了白森森的一排牙齒,那顆小虎牙白的尤其醒目,似乎下一刻,這小兵就要咬斷雪龍的咽喉。 他有些后怕地攬緊了雪龍,可雪龍抬頭望了望他,開始掙扎,一下子便掙脫了他的擒制,貓足輕點,又撲進了青陸的懷里。 青陸被貓兒撲了個滿懷,差點仰倒在地,右手在后頭的沙地上支撐了一把,堪堪坐住,抱緊了貓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