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勇啊，你敢跟他橫?！焙螝q歲湊過來說。

    方硯唯聽見他的聲音，記起來這樁冤案的始作俑者還有個人。

    “一個書呆子，我不能跟他橫嗎？”他問，“你剛怎么沒吭聲?！?/br>
    “不瞞你說，方哥，我這人有點社恐，下課不愛說話，只有上課和上網沖浪的時候是社牛?！焙螝q歲不好意思地說。

    方硯唯：“……”

    這個班保準有大病。

    這么看來，路執倒像是正常人了。

    愛告狀的木頭腦袋好學生罷了。

    這才見過一面，路執不可能對他有意見。

    檢討，大概是個意外。

    他趴在課桌上想睡，剛低頭，又聞到自己的衣服上有種很淡的檀香味。

    路執正在紙上算題，筆尖一頓，覺察到了前排的動靜。

    淺棕色頭發的少年從趴姿改成了坐姿，伸了個懶腰，半閉著眼睛，向后仰著，把腦袋枕在了他堆起來的書上。

    陽光隔著玻璃照進來，讓少年淺棕色的發絲有了偏紅的色澤，藏在校服領口里的白皙脖頸若隱若現，頰邊的傷口更是襯得皮膚雪白。

    一只漂亮的紅狐貍，怎么都藏不住招搖的尾巴。

    好看，可惜太囂張了，不夠安分。

    方硯唯回頭，目光毫不顧忌地把路執上下打量了一遍，總算在路執的左手手腕上，找到了一串盤成了好幾圈的木珠子。

    戴這么老氣橫秋的東西，學習學開悟了，要出家了嗎？

    方硯唯打了個哈欠，“不小心”撞落了路執放在桌角的書，把腦袋又給轉了回去。

    這課上的是物理，老師讓畫受力分析圖。

    方硯唯在紙上亂畫小人，末了伸手問何歲歲要橡皮。

    何歲歲把自己用了一半灰撲撲的橡皮丟進他伸過來的手心里。

    方硯唯嚇了一跳，趕緊扔桌上：“你沒有新的嗎？”

    “沒?！焙螝q歲自豪地說，“這是我幼兒園買的，陪我長大的，一直沒丟?！?/br>
    “……”方硯唯抽了張紙，隔著紙撿起橡皮，把紙片上的火柴人擦掉了一個。

    “苗疆人，你潔癖??？”何歲歲問。

    “沒，我對橡膠制品過敏?！狈匠幬ú镣昕ㄍó?，把橡皮推了回去。

    教物理課的老師姓王，是高二（2）班的班主任。

    王老師昨天在辦公室里跟方硯唯見過一面，今天上課對這位空降的校霸頗為忌憚。

    但方硯唯既沒有打人，也沒有刁難人，只是安靜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涂涂畫畫，手里轉的筆掉落了幾次，還撿得很慢很小心，什么壞事都沒干。

    王老師非常愧疚，覺得自己先前不該對學生有預判。

    上完物理課，是鷺嶼中學的三十分鐘大課間。

    下課鈴響，王老師拿著書，從教室里出去，路執從抽屜里取出學生會執勤牌，掛在脖子上，站——

    沒站起來。

    路執：“?！?/br>
    他低頭看了看桌底，面無表情地沉默著，把嘴角壓得平直。

    “走啊，歲歲?！狈匠幬ㄍ浦峦榔鹕?，揚聲說，“陪我出去走走，逛逛新學校?！?/br>
    他跟路執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一個平靜深邃，一個輕佻挑釁。

    方硯唯勾了勾嘴角，沖路執笑了下，跟何歲歲出了教室門。

    “你沖他笑？”何歲歲疑惑。

    “我給他找了個小麻煩?！狈匠幬ㄕf。

    書呆子可能是氣急了，剛才還沖他略微笑了一小下。

    何歲歲下課時間好像真有點社恐，問一句答一句，方硯唯只讓他陪著，自己四處亂看。

    他長得招人，臉上還帶傷，從各班窗戶前路過，總有人回過頭來看他。

    鷺嶼中學不算大，四棟教學樓，校園里種了許多鷺嶼這邊常見的植物大絲葵。

    路過某班的教室，電子屏亮著，班里放著一份主題課件《調整心態，不怕挫折》。

    何歲歲多看了幾眼：“這個調節心態的八種方法，我記下來，回頭分你一起看?！?/br>
    “我不用?！狈匠幬苛藸孔旖?。

    自打爸媽離婚，后媽作妖多年后，他已經很久沒遇到能搞他心態的東西了。

    “躲一下值日生?！焙螝q歲似乎看見了什么，拉他走了另一條走廊。

    “為什么要躲？”方硯唯問。

    “他們大課間查校風校紀?！焙螝q歲說，“鷺嶼中學特有的規定，每天的值日生不同，都是學生會的人，每人10分的kpi，發現不合規的地方就會扣個一分兩分，扣完算是值日結束?！?/br>
    校規校紀，方硯唯都是一條條淌過來的，不以為意。

    “個人扣滿10分，獎勵國旗下的檢討一次?！焙螝q歲說。

    “那你們還挺寬松?！狈匠幬ㄕf，“扣滿十分，這不得攢好幾周?！?/br>
    何歲歲心說，您是大佬，我們正常人三年也攢不到十分。

    教學樓后面，有一個隱蔽的小亭子，似乎很適合偷偷抽煙，方硯唯記下了地點。

    “值日生都還好，周一小心執哥就好了?！焙螝q歲說。

    “誰？路執？”

    “對，所以我讓你別跟他橫?！焙螝q歲說，“執哥扣分比較嚴，而且他是速戰速決，就近原則，人在哪兒就抓哪兒的，頭發長點兒啊，發色不對啊，這種小錯他都扣?！?/br>
    “書呆子就是麻煩?！狈匠幬ㄔu價。

    還就近原則，半分不講情面，很符合某木頭腦袋的行事邏輯。

    兩人繼續往前走。

    “老陳跟他說過好幾次了，讓他出去扣別的班的分，別在本班扣?！焙螝q歲說，“所以周一的大課間，大家一般都會歡送路執出去，簡稱‘送瘟神’?！?/br>
    何歲歲：“所以不用擔心，只要他出班了，我們就很安全?！?/br>
    方硯唯想象了一下，書呆子板著張臭臉，被送出去的模樣，笑了。

    然后笑容僵在了他臉上——

    “……今天可能沒送走?！彼f。

    何歲歲：“what？”

    方硯唯沉默了兩秒，說：“我把他鞋帶綁桌腿上了?！?/br>
    “……？”

    “……”

    “臥槽啊?！焙螝q歲驚恐道，“你咋把他圈家里了?！?/br>
    話音剛落，校園廣播里開始播送周一執勤的扣分結果——

    “……高二（1）班，何歲歲，扣1分；高二（1）班，方硯唯……嗯？”

    “方硯唯扣、扣9分！”

    “以上為今日學生會執勤結果，如有異議，請當面詢問高二（1）班的路執同學?！?/br>
    方硯唯：“……”

    第4章 項圈

    “我有異議！”方硯唯把路執堆在課桌上的書推到兩遍。

    路執淡然地算題，左手腕上的木珠串在草稿紙上擦出沙沙的聲音。

    “說?！甭穲涕_口。

    方硯唯趴在路執的課桌上，把腦袋枕在胳膊上看路執。

    “你憑什么一下子扣了我九分？”

    他伸手撥了一下路執手里握著的鉛筆，鉛筆在路執龍飛鳳舞的算式中劃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

    “濫用職權啊學霸?！彼麪恐旖?。

    冰涼的鉛筆在他的頸間抵了一下，壓著他的校服拉鏈一路往下，露出里面的灰色短袖衫，停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他所有挑釁的動作在一瞬間像是被按了個暫停。

    “校服?！彼犚娐穲糖宓穆曇粽f，“只穿了外套?！?/br>
    鉛筆又停在他搭在課桌邊的指尖上，敲了敲：“指甲長了，抓傷了值日生?！?/br>
    方硯唯：“……”

    草了。

    “還有異議？”路執問。

    “我問你，他真的不會犯錯嗎？”方硯唯轉過頭去，問旁邊的何歲歲。

    “他是年級第一，道德標兵，別說犯錯了，人連犯錯的念頭都不會有?！焙螝q歲欽佩地說。

    方硯唯想了想路執那張冷淡的臉，說：“我想看他違反校規?！?/br>
    “苗疆人，你對咱們學霸一無所知?！焙螝q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