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正文完】
據知情人透露,劉旎收到那份“大禮”后憋不住了,大鬧李天成的辦公室。 流言蜚語傳開的速度比病毒還快,那天下午劉旎早退,之后一直沒再回過公司。 羊城漸漸入秋,煩擾了一整個長夏的蟬鳴,不知何時退了場。 那時候葉寅已有一個月沒見過滕枝,兩人只通過微信和電話聯系,隔著一層看不見卻又確實存在著的墻。 至于那個咸濕潮熱的小秘密,讓他們埋進了土里。 協議離婚這件事只有簡簡單單四個字,可做起來并不容易,尤其是當其中一方不樂意配合的時候。 葉寅在沒提前知會滕枝的情況下,去找了李天成一趟。 有口惡氣沒泄出來,總是不那么痛快。 既然是男人對男人,處理問題的手法也簡單多了,拳頭掄起來就是揍。 穿西裝的斯文敗類,哪里干得過滿身腱子rou的社會惡犬,李天成雖然自知理虧,但還是被打得冒了火,結果把楊嘉雯再“賣”了一次。 嘴角滲著血絲,西裝沾滿泥腳印,李天成都還要逞一時口舌之快,語氣不屑地叫葉寅與其來找他出氣,不如好好管管楊嘉雯那sao貨。 李天成說,出軌敗露之后,楊嘉雯其實還來找過他幾次,哭哭啼啼地求抱團求安慰。 又說楊嘉雯才不止他一個炮友,讓葉寅有本事的話,就去把其他的炮友也揪出來暴打一頓。 葉寅也挨了拳頭,嘴巴里有地方破了口,舌頭頂了頂,吐一口帶血的唾沫在李天成腿邊。 他扯起笑,滿臉的戾氣就這么散得無影無蹤,還拍拍李天成的肩膀,說了聲“多謝”。 這拳頭可不能白捱,李天成說的話葉寅全錄了下來。 在楊家母女又一次登門拜訪葉家的時候,葉寅接到家姐的通知,火速趕往現場,并當著大家的面公放了錄音。 葉母性格溫順,之前偶爾還會幫楊嘉雯說情,這下連佛都有火,葉母難得強硬起來,直接叫楊家母女別再來往。 葉寅親自搞了場大掃除,將楊嘉雯遺留在他家里的物件通通收拾進紙箱里,直接寄回楊家,就算給這段關系畫上一個句號。 他在語音通話里跟滕枝匯報了這件事,而滕枝不知從哪兒聽說他和李天成干了一架,只問了他一句,“有沒有受傷”。 要查出滕枝的住址并不難,難的是要忍得住不去找她。 葉寅從生日收到的那包餅干著手,很快找到那家藏在內街的社區面包店。 ——他想起在那輛租來的比亞迪里,滕枝跟他開玩笑,說海味鋪倒閉破產的話,葉老板可以轉行去當捉jian追債抓老賴的偵探。 在面包店斜對面的小咖啡店里坐了一個下午,葉寅終于遠遠地瞧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卻沒敢上前,反而躲進了咖啡店的洗手間里。 到底心里沒底,他不知道自己在滕枝心里究竟有沒有一點點份額。 滕枝能那么果斷跟李天成一刀兩斷,也能輕易斬斷和他的聯系。 她就像他用手摸到的那樣,皮rou溫暖軟綿,下面藏著一身硬骨,一旦做出了決定,誰都拉不回來。 葉寅是知道滕枝要什么的。 他們之間涉及到的關系太復雜,被欲望驅使的感情也不夠純粹,這些都不是滕枝想要的。 她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新的生活,開展新的工作。 至于談戀愛搞曖昧,估計暫時不在她的待辦清單中。 而葉寅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農歷新年時,葉寅聽母親說,楊家要把楊嘉雯送出國,順利的話,年中就會走了。 葉寅本想借這個機會給滕枝打個電話順便拜個年,沒想到電話還沒打,滕枝先打過來了,說她那邊出了件“大事”。 原來劉旎之前離開公司,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也是個狠人,不但不告訴李天成這件事,還收了他一筆錢回老家“散心”,再出現時肚子已經挺得老高,而且直接找上了李天成的父母。 滕枝得知這件事,準備對李天成提出訴訟,要求對方凈身出戶。 她再次感謝劉旎把李天成婚內出軌的證據送到她面前來。 半個月后,李天成的代表律師聯系了汪汕,說李天成愿意按滕女士原先提出的條件,達成離婚協議。 汪汕趁機把財產分割的比例往上提了提,李天成也答應了。 聽聞是李家父母都站在了劉旎這一邊,要兒子像個男人,好好地擔起這份“責任”。 葉寅聽了之后笑得眼淚都要飚出來,說“臭坑出臭草”,又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清明假期過后的第叁天,葉寅收到了滕枝的信息,說要請他吃飯。 這意味著,歷經大半年,她離婚的事總算告一段落。 五月一直在下雨,天陰陰,一德路街頭巷尾都是難得的空蕩蕩,專屬于南方城市的濕熱再次襲來,粘附于腳底,一點一點往上攀爬。 葉寅站在海味鋪門口抽煙,給滕枝發去一句:「先欠著,等哪天我餓極了,就來找你討一口飯吃?!?/br> 肯定是“后會有期”的散伙飯,他才不傻傻赴約呢。 滕枝回:「那你可別后悔哦?!?/br> 葉寅沒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但過了一個禮拜,他真的后悔了。 因為滕枝一聲不吭地走了。 她回家幾天后才發了一條微博,是一張手繪的店鋪門面設計草稿,并表示自己即將開展新的生活和工作。 眾人紛紛留言,有人問小餐館的選址,有人問開業時間,有人問會不會因為開了線下門店而放棄了其他工作,還有許多關于她感情生活方面的猜測,滕枝把其中幾條關于小餐館的留言拎出來回復了,其它的留言她沒點贊也沒回復。 葉寅直到上了微博,才知道了這件事。 “jiejie,你這就過分了吧!” 他氣笑了都,對著手機笑罵,“哪有人搬家這么大件事,一句話不說就跑了????我是會吃人還是怎樣?” 滕枝覺得冤枉至極,音量難得大了一些:“喂,你是不是姓賴???我說了請你吃飯,是你自己拒絕的呀。而且我又不是沒跟你講過,離完婚我就要回家的,哪叫‘一句話不說’???” “哼……道理都在你這張小嘴里,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伶牙俐齒?” 葉寅嘟嘟囔囔,單手擰開脈動瓶子,把剩下一丁點兒飲料喝完,才試探問道,“所以你現在住在你哥哥家咯?” “對啊,我之前不也跟你講過?” “哦……你現在在干嘛呢?” “嗯?現在?”滕枝有些疑惑,沒明白葉寅為什么換了話題,但還是照實回答,“給津津……就是給我侄女檢查作業呢?!?/br> “哦——”葉寅拉著長音,“那你繼續忙吧,我不打擾你了?!?/br> 說完就掛了電話。 正咬著筆頭的滕津等姑姑放下手機,才問:“姑姑,你是跟姑父打電話咩?” 她聽見姑姑手機那邊是個男人在說話,講的白話,她聽不明白。 她似懂非懂,總覺得姑姑講電話的口吻,和往常有些不同。 滕枝頓了頓,吞吞吐吐道:“不是,是姑姑的一個朋友?!?/br> 滕津又好奇:“誒,姑父這次為什么沒跟著你回來???” 小姑娘念小學二年級,滕枝和李天成分開的事,大人們都沒跟小孩說。 “姑父、嗯……他出國了,暫時不在國內了?!彪η辶饲搴韲?,趕緊把習題本攤開在桌上,轉移話題,“來來來,姑姑給你講一下這道應用題……” 哥嫂每天晚上都會在鋪頭忙到至少八九點,平時侄女有家里阿姨接送,可阿姨沒法輔導她的作業,滕枝回來之后,自然要負責起這件事。 九點半,滕津睡下,哥嫂回家,滕枝回房間洗澡,頭上泡沫還沒沖掉,就聽見手機在洗漱臺上不停震動。 接連不斷的嗡嗡聲,像一根鳥羽從她左胸口倏地往上,撩撥著她的喉嚨最敏感的部位。 她匆忙沖去浮沫,渾身濕噠噠地快走過去,在電話就要掛斷的最后一秒接起。 “唧唧,”電話那邊的葉寅聲音和夜色一樣沉,“你走出來小區門口?!?/br> 滕枝跑下樓梯時,滕杰正在客廳沖茶:“妹啊,來呷茶——” “不喝了、不喝了!哥,我出去一趟!”滕枝邊拒絕邊往大門跑。 滕杰還沒來得及問她要去哪里,大門已經砰一聲關上。 他撓撓腦門,心想阿妹這個樣子,怎么有點兒似曾相識? 好像她念初中還是高中的時候,想和暗戀的男孩子出門,也像現在這樣。 慌慌張張,冒冒失失。 葉寅沒忘了要先把脈動瓶子拿下車丟掉。 開車開太久,尾椎骨頭都麻了,他伸了會兒懶腰,沒回車上。 滕枝跑得嗓子眼都泛酸,一出小區門口,看見的就是倚著車頭站著的葉寅。 他沒關車燈,人逆著光,看不清眼耳口鼻,旁邊偶爾有車輛經過,斑駁的紅光便落在他巍然不動的輪廓邊緣。 壓了壓心跳,滕枝放慢腳步走過去,輕輕喘著,問:“你怎么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幾點出門的?吃飯沒有?” 葉寅微瞇著眼,也借著那些一晃而過的熒火,看清了面前的人兒。 他沒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驀地抬起手,直接掐了把她的臉頰。 這次他是用了些力氣的,滕枝疼得“啊”了一聲,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硬梆梆的肩膀:“你干嘛、痛死了!” “誰叫你這么狠心,說走就走?!?/br> 葉寅冷哼一聲,手指卻放輕了動作,拇指指腹在被他捏紅的地方輕揉輕撫,“滕枝,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就算不提那事,我們也叫朋友一場,這么大件事,你說都不說一聲?!?/br> 男人指尖帶著淡淡煙草味,指腹總是暖的干的,有些粗糙,像火柴劃過臉頰,空氣再潮濕仍能被點燃。 這孩子氣的捏臉動作顯得親昵又曖昧,滕枝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嘟囔道:“你少裝可憐……我沒拉黑你,新的手機號碼也給了你,看,你連我住在哪里都知道,我在你面前哪有秘密???” 鏡片下的那雙黑眸隱隱有光,釀著一汪無辜的水。 葉寅撇撇嘴,越來越覺得這家伙就是俗稱的“扮豬吃老虎”。 她剛洗過澡,身上有淡淡奶香,頭發吹干了一半,發尾還掛著水汽。 這團濕暖空氣把葉寅拉回了一年前的夏夜。 不是似曾相似,而是從未忘記。 他們的距離終于又靠得好近,而且這次不用再躲在密不透風的車廂內,不用再掩在仿真綠植的影子里,不用再藏在太陽曝曬不到的泥土中。 “我不管,我就是受傷了?!?/br> 葉寅把她貼在耳側的濕潤發絲掠到耳后,中指指節微屈,如那一夜一樣,輕碰了一下她的耳垂。 是在無聲請求她的許可。 他委屈控訴,語氣夸張:“你不知道,我幾個小時前看到你發的微博,哇,心痛到好難頂?!?/br> 樹蔭下的兩人靠得好近,近得能聽見對方胸膛里的心跳聲。 滕枝深吸一口氣,拉住葉寅的T恤下擺扯了一下,語氣認真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有自己的計劃和安排——” 葉寅心急,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 他往前走一步,把她虛虛圈在身前,像漸漸xiele氣的氣球,彎下腰,伏下背,下巴重重擱在她的肩膀上,喑啞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奈:“我只是想你了?!?/br> 到了他們這個年齡,喜歡和愛都很難隨隨便便說出口。 但他會一腳油門直接沖上高速,像個回到十五六歲時情竇初開的愣頭青,狂奔幾百公里,只是想要尋到刻在記憶里的味道。 他的聲音濕得能擠出水,聽上去好像一只被拋棄在荒郊野嶺的小狗對空吠叫。 不受控制的,滕枝的心臟開始自由落體。 往下墜失重感帶來的是心率的劇烈加速,滕枝微微暈眩兩秒,在心里暗嘆,這下真的完蛋了。 滕枝推了推葉寅的胸膛,示意他站直:“不是,你先聽我說完……” 葉寅微怔,直起身后退一步,垂眸看她。 說來也奇怪,只要在葉寅身邊,身體里的水分總會蒸發得很快,滕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說:“你又說有看我微博,怎么沒看我回評論的內容???” 聞言,葉寅立刻去拉車門:“我高速上沒休息過,也沒看手機,你發了什么?等等啊,我拿手機看看?!?/br> 滕枝伸手搭上他的小臂:“不用拿了,我直接告訴你?!?/br> 有人問滕枝,為什么會想要開個小飯館。 滕枝回答,這是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她想要有個地方,用來招待她重視的、也同樣重視她的家人和朋友。 滕枝推推眼鏡,柔聲道:“我本來就打算等店開起來了,請你來做第一批客人的??墒俏乙膊恢朗裁磿r候能開,可能半年,可能一年——” 葉寅早迫不及待,一把把她撈到身前,捏起她下巴就想吻下去。 傻妹,既然她未來的計劃里有他的存在,那等多久都可以啊。 突然想起什么,葉寅頓住,咧開嘴笑:“我現在親你,你會不會又要打我一巴?” 他笑得哼哧哼哧,像個終于快吃上糖的笨小孩,滕枝沒好氣道:“你想知道就試試看啊?!?/br> 葉寅眸色沉沉,低下頭,吻落在她的唇上。 兩人就這么在街邊接吻,不顧路人眼光。 忽然聽見蟬鳴聲,滕枝分了神,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她在蟬鳴聲中收到了葉寅發來的信息。 那時候她只覺得蟬鳴聲惹人心煩,而這時的蟬鳴感覺悅耳不少。 深埋起來的那份悸動悄悄破土而出。 長出青藤綠葉,攀滿那面看不見的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