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目光落在那盒水果上，輕聲說：“說來奇怪，當時腦海里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他爸。之前吵得這么兇，可見到他的那一刻，好像全都忘了?！?/br>
    “我說病情的時候蠻平靜的，他聽的時候也很平靜，有種大眼瞪小眼在匯報工作的感覺，畫面特搞笑。后來……”

    伍云疏神色柔和，抬頭望向窗外時，日光照亮整張面孔，她卸下精致的妝容，就像褪去層層重負，是舊的結束，也是新的開始。

    “后來他問我，還想離婚嗎？”

    終憶眉眼流露不忍：“之前一直沒說，是覺得我沒立場插手你們之間的事。但是我也有一個學生時代就喜歡的人，我也想像你們以前那樣，幸福地步入婚姻?！?/br>
    “我們這樣的結局，沒嚇到你吧？”伍云疏半開玩笑地說，“年少時期的愛情最后也埋葬在婚姻里，怕是讓很多少年情侶望而卻步了?！?/br>
    “結局，什么結局？”終憶笑，“故事還沒結束，哪里有結局。你們只不過經歷了一個跌宕的過程，兜兜轉轉，還是回到彼此身邊了?！?/br>
    伍云疏看著窗外微微發怔，陽光在她發絲上跳躍，這一瞬好似回到從前。終憶知道，這一刻，伍云疏能明白她想說的話。

    結發夫妻，患難與共。

    ***

    走出醫院，熱浪蟬鳴從四面八方涌來，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種炎熱而浮躁的氛圍里，可看到那道榕樹下靜候的身影后，她的內心變得無比寧靜。

    日光穿過搖晃的綠枝，光影時沉時浮，他的腳下是斑駁的樹影，身后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所有人都浸在躁動的午后氣息里，唯有他神色淡淡，像是剛剛才來，又像是習慣等待。

    一片浮光后，畫面變得昏黃陳舊，她背著書包走出校門，身后有腳步聲朝她而來，他的聲音無奈且悶：“不是說好一起回家嗎，沒看見我站在那兒？”

    “看見了，以為你不想走?！?/br>
    他撇嘴，雙手抄進校褲口袋里：“都說了等你?！?/br>
    她問：“為什么要等我？”

    “沒為什么?！彼粗胺?，隔幾秒才說，“保護你啊?！?/br>
    終憶穿過過往的云霧，笑著走到他身邊，他們的頭頂有一片最輕盈的云朵。

    她開口便問：“徐桉遠，你站在這里干嘛？”

    他神色微怔，慢慢將手中拎著的杯裝綠豆沙遞去，不太明白：“什么干嘛……等你啊?！?/br>
    終憶朝他走近一步，眼底有掩藏不住的笑意：“為什么要等我？”

    一陣微風拂過，光影在他們臉上流轉。那雙盛著愛意與日光的眼眸，低下來看她。

    徐桉遠牽過她的手，將她拉到胸前抱牢，毫無負擔地做人海一粟。

    “等你，好像不需要理由吧?！?/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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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玫瑰

    下午兩人到商場逛了一圈, 終憶挽著徐桉遠手臂，發現他正盯著一家服裝店看，她順勢望過去, 頓時了然。三十分鐘后，兩人換上一身同色系情侶裝進入電影院。

    終憶吃著爆米花, 似笑非笑地瞅他。徐桉遠目光低垂, 一直在看自己身上這套衣服, 微微側頭想看她時，兩人對視。她捻一顆爆米花送他嘴邊, 笑而不語，沒揭穿某位純情男孩的小心思。

    電影進行到一半, 終憶稍稍感覺不對勁。四下漆黑一片，她透過余光隱約察覺身旁的人一直在動，悄悄瞄了眼, 坐在她右手邊的情侶正在激情接吻。

    終憶收回視線, 下意識看向左邊, 居然能和徐桉遠目光交匯，顯然他也看到小情侶沉浸式接吻的一幕。

    手機指示燈一閃一閃, 第六感告訴她，信息來自于他。

    徐桉遠：我也想。

    果然……終憶無聲打字：監控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在意：那些人不認識我們。

    她忍笑：一排四個人都這樣，太明顯了。

    等了五秒無回音, 大屏幕畫面陡然一暗，一個刺激鏡頭讓全場發出低呼, 終憶正巧偏過頭，身體趁勢朝他傾斜, 在動蕩的氛圍里快速啄一口他的唇。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 徐桉遠緊緊握住她的手放在腿上, 走出演播廳在暖燈下一照，手背已經被他搓紅。

    兩人步行上橋，賞江邊夜景，終憶任由他牽著落后小半步，她喜歡在這樣的視角看他側臉，輕喚道：“徐桉遠?！?/br>
    “嗯?！彼⒖炭聪蛩?，無論目光還是回應，都充滿屬于他的熱情，“你說?！?/br>
    她低頭看鞋尖，問：“如果當初你沒有轉學，現在會是什么樣？”

    徐桉遠沉吟，她笑著繼續：“我們還能順利地在一起嗎？”

    “當然?！彼敛华q疑，“起碼早十年在一起?！?/br>
    “不可能?！苯K憶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縮短那小半步距離，肩臂挨著他，心情更加愉悅，“我是不會跟你早戀的?！?/br>
    “為什么？”

    “我們是好學生，好學生不可以早戀?！?/br>
    徐桉遠靜默一霎：“可是我當時……也蠻帥的?！?/br>
    終憶愣住，突然笑出聲，他剛轉頭，就見她踩中自己的鞋帶踉蹌撲向他。他松開她的手，自然地蹲下替她系鞋帶。

    她眼神忽地柔和，跟著他一同蹲下。

    徐桉遠詫異抬頭：“我幫你就好?！?/br>
    終憶下巴擱在膝蓋上，輕聲說：“不想看你一個人蹲著?！?/br>
    他用的完全是男生系鞋帶的手法，隔一會說道：“你是想摸我的頭吧?！?/br>
    “嗯，想摸你?！彼曇艉龅胤泡p，臉慢慢湊近他，“我們趕緊回家摸摸吧?！?/br>
    徐桉遠掀眼看她時，目光微閃。終憶瞬間彎唇，牽他起身，開始在小道上跑起來：“快點回家，不然馬上就到明天了，我們要爭分奪秒?！?/br>
    “慢點?！毙扈襁h觀察周圍路況，她小跑，他邁步，看著她悶頭向前沖的背影，突然拽過她的手，在她低呼一聲后，將人打橫抱在胸前，直接跑起來。

    這一刻，終憶總算明白以前在路上看到那些打情罵俏的小情侶，他們當時的內心是什么感覺。

    世界紛紛擾擾，轉眼就遺忘。我何必在意世界怎么想，我只想成為愛人的全世界。

    ***

    伍云疏手術前一夜，終憶去醫院探望。

    在終憶第五次看向手機時，伍云疏笑著問：“是不是男朋友嫌你被我霸占的時間太久，催你回去了？”

    “他才不敢催我?！苯K憶回復“ok”，繼續和伍云疏手挽手在院區散步，“他問我夜宵想吃什么，發了幾種讓我選?！?/br>
    “那個男孩子是真不錯?！蔽樵剖柙u價道，“長得好，工作好，有耐心，看上去很有精神，也很健康?！?/br>
    最后一句話有些耳熟，終憶沉吟片刻，問：“怎么看得出健不健康？”

    “看氣色呀?！蔽樵剖栊α讼?，壓低聲音說，“身體好的男性，唇、耳、手掌、手肘，胸口、顏色都是紅潤的，確切來說，是透著粉紅色?！?/br>
    終憶詫異張唇，漸漸感覺耳根發熱。伍云疏見到這副神情，拍著她的手臂笑道：“你不信，今晚回去看看，告訴你，以前老周年輕時就是這樣，怎么都不累。后來老了不鍛煉，爬個樓梯都喘。所以人啊，還是要堅持運動?！?/br>
    “我……”終憶遲疑一瞬，搖頭笑出來，“我只是沒想到，這些話會從你口中聽到。在我心里，你是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很少接觸到你生活化的一面?！?/br>
    “在職場上是女強人，在家里我也是個女人呀?！蔽樵剖璩惺?，待終憶湊近時，她低語幾句，把終憶聽得面紅耳赤。在徐桉遠面前游刃有余的狀態，現下全然被攻克，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成熟的女人更會玩……

    “說真的，”終憶用手朝臉上煽風，在伍云疏好整以暇的目光里，靦腆地說，“我也有想過，要是以后和他吵架不合，鬧到最后要散場的地步，會不會舍不得……他的身體?！?/br>
    她承認，這個想法太罪惡，但是人嘛，總有止不住沉迷的東西。

    “這有什么，相對而言，女人的欲望比男人收斂?！蔽樵剖韪袊@，“所以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夫妻生活和諧的兩口子，一般很難分開。同理，情侶也是?！?/br>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三聲，終憶接收訊號，開始帶人返回：“我們前面路口繞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手術我們都在外面等你?！?/br>
    伍云疏凝視頭頂月色，慢慢微笑：“好?！?/br>
    ***

    病房門打開那一瞬間，伍云疏愣在原地。

    室內只有一豆燭光，隨著人移動的步伐漸漸靠近。周帆盡捧著一個小蛋糕，有些五音不全地跟著伴奏唱起一首《聽我說謝謝你》，走到伍云疏面前。

    終憶溫柔注視這一幕，像感應到什么，微側頭看向斜后方，在半明半昧的光線里，和站在開關處的徐桉遠對上視線。

    “mama，這是我和爸爸下午一起做的蛋糕，祝你明天手術順利?！敝芊M將蛋糕捧起，伍云疏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謝謝寶貝?！?/br>
    她俯下身子吹滅蠟燭。

    啪嗒一聲，白光籠罩室內，禮花飛灑。周旭華抱著一束火烈玫瑰含笑走向伍云疏，中年夫妻默契對視，他低聲道：“等你回家?！?/br>
    她接過花后，自然地摟住他的脖子吻到一塊。

    終憶雙手捂住周帆盡的眼，低笑說：“未滿十八歲不能觀看?！?/br>
    徐桉遠凝視她的側臉，在另外一個無人可見的角落，偏頭在她面頰印上一吻。

    “好了沒呀？”周帆盡悶聲問。

    “沒呢?！苯K憶嘴上應著，眼神如鉤看向身旁的男人，在他再欲俯身時，她縮著脖子躲開，笑道，“親親都很久?！?/br>
    “我想吃蛋糕?！?/br>
    “這是給mama的?！?/br>
    “我也想親親?！?/br>
    “再等十年吧?！苯K憶曲指輕敲他的頭。

    ……

    明天是未知數，那就將所有的愛在今日釋放，不后悔、不逃避，從這一刻起，延續的永遠是赤誠熱烈的回憶。

    ***

    伍云疏的保乳切除手術很成功，醫護人員出來傳達消息時，周帆盡一頭扎進他爸爸懷里嚎啕大哭。

    終憶同樣眼含熱淚，“手術成功”四個字發送后，她情不自禁地又打出幾個字，然后撳滅手機，看著醫護人員將病床推出來，跟著迎上去。

    夜里，終憶和徐桉遠一起看完那部當初只看到一半的《婚姻故事》。再美好的愛情，到最后往往一地雞毛。她以為伍云疏和周旭華也將遺憾收場，然而命運卻給了他們一個最好的結局。

    分別后又相逢，破鏡后再重圓，本就是不易的事，能得到這樣一個雙方都愿意的機會，如何還能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