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二樓, 剛上樓梯口, 就聽見一個大嗓門：“……你們是不是想昧下通知書啊, 我拿走怎么了？都說了他不能來拿！”

    “你說不管用！”林白榆打斷她的話。

    辦公室的門口，一個女老師和男老師都在里面，黃紅英則坐在地上撒潑，空調冷氣往外鉆。

    黃紅英轉過頭，看到隋欽，先是縮了下脖子，而后暴怒：“老娘養你幾年，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不要臉的……”

    她臟話連篇，聽得林白榆惡心。

    和她夢里的一世比起來，似乎在言語上，隋欽要遭受得更多。

    世界是顛倒了，但人性卻會自由發展。

    如果她當初像隋欽一樣拒絕出鏡賣慘，恐怕也一樣會遭到漫無止境的謾罵。

    隋欽只是冷聲：“你說?！?/br>
    他淡淡道：“你現在的話，到時候都會送到法庭上?！?/br>
    上個月，隋欽狀告隋有志一家的事，全國皆知。雖然法院的傳單還沒出來，但隋有志他們已經知道。

    再法盲，也會害怕法官與警察。

    尤其是聽說還要賠錢，黃紅英就更害怕了。

    “我們都是證人?！蹦欣蠋煶雎?，“你還是趕緊離開學校吧，我已經叫保安過來了?！?/br>
    女老師松了口氣：“隋欽，你來得正好，你的通知書自己親手拿回去，一定要保護好，千萬不能丟了?！?/br>
    雖然丟了也是可以報道的，但那太過麻煩，所以他們一般都會叮囑學生和家長。

    黃紅英來的時候，指名道姓要隋欽的錄取通知書。

    他們一開始真以為是家長，但必要信息都是要問的，不然帶不走通知書，要登記的，就問出來了關系。

    整個八中誰不知道隋欽的大伯家不是好人。

    于是這一糾纏之下，黃紅英就真面目暴露，直接沖著他們發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黃紅英一看她拿著通知書出來，眼睛就盯在了上面。

    ——這要是她兒子的通知書就好了。

    隋欽當著她的面，將通知書接住，雖然外面是快遞盒包著的，但能感覺到分量。

    他垂眸看向地上的人，唇角的弧度難以察覺：“是黃澤想用我的錄取通知書？”

    黃紅英瞳孔一縮，她確實是這么想的。

    他的都該是自己兒子的！

    女老師忍不住出聲：“多學點法律，頂替別人上大學是犯法的，而且現在也很容易被查到，不是你拿通知書就行的?！?/br>
    林白榆抿著唇。

    她在夢里，可不就是因為眼瞎，加上對這些不熟，才會被堂妹拿走了通知書。

    也許之后，堂妹沒有頂替成功。

    但這些，她都不知道了。

    黃紅英不承認：“你瞎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了？隋欽啊，我就是替你拿回去，咱們是親戚，你什么時候搬回去？”

    林白榆說：“你可真不要臉?！?/br>
    “你誰??？”黃紅英怒視，正要說話，隋欽開口了：“我會回去的，拿走我原本的東西?！?/br>
    黃紅英一聽，心里咯噔：“那，那你還是住在外面吧！”

    林白榆也拿到自己的通知書，問了下秦北北的通知書，得知被秦父拿走，看向隋欽：“走吧?！?/br>
    黃紅英追著他們出去，隋欽只問了一句：“你這么有空，不如去找個律師，或者讓你兒子復讀?！?/br>
    他一點也不留情：“說不定有機會上大學?！?/br>
    林白榆點頭：“對?！?/br>
    走出去幾步還能聽見黃紅英的怒罵，又怕被隋欽抓住，聲音很快就變小了。

    林白榆好奇：“他真沒考上大學？不是說他成績很好嗎？”

    隋欽輕描淡寫：“平時都是抄，怎么會考好?！?/br>
    “可能是報應吧?！绷职子芟肫鹱约簤衾锏奶妹?，轉了話題：“也不知道哪天開庭?！?/br>
    “最少也要幾個月，今年肯定可以?！彼鍤J撐開傘，遮住太陽：“不用擔心?！?/br>
    林白榆彎唇：“我可不擔心，阿欽這么厲害?！?/br>
    -

    柳芳之前一直沒問林白榆的志愿，在她看來，孩子考出這樣的成績，自己學什么都行。

    拆開通知書，看到臨床醫學幾個字，她心疼道：“當醫生可忙了呢，半夜都要被叫出去的?！?/br>
    林白榆驚訝：“別的家長都喜歡孩子學醫呢?！?/br>
    柳芳說：“你要是學老師，我肯定最放心?！?/br>
    她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開刀出血什么的，你都不害怕嗎？”

    林白榆眨眼，“我學醫的話，受傷了可以自己搞定，不會被發現特殊問題?！?/br>
    柳芳一想也是：“那學醫好?！?/br>
    她又看隋欽的專業，看到上面天文學幾個字，沒看懂：“這個是學什么的？和語文有關？”

    隋欽也被她這個解釋說得愣了一下。

    他開口：“研究宇宙?！?/br>
    林白榆想的卻是當初他親口說的話，這件事會成為他們之間的秘密：“反正很復雜?！?/br>
    柳芳哦一聲：“喜歡就好?！?/br>
    他成績這么好，學這個肯定心里有數，她倒不擔心。

    “至于學費的事，你不用cao心?！绷紲芈?，要是誰家有個狀元，這夜里都得做美夢。

    她出錢一點也不心疼。

    隋欽勾唇：“我有的?！?/br>
    柳芳問：“不要逞強，你那個官司還沒開始打?！?/br>
    隋欽無奈：“真的?！?/br>
    林白榆補充：“mama，他現在比你還有錢?！?/br>
    隋欽的學費是全免的，不僅如此，還給了他獎金，除此之外，八中和市里省里都給了獎金。

    等看到余額，柳芳心情復雜。

    還真是。

    她看向偷笑的女兒，“笑什么，你那點獎金就是灑灑水?！?/br>
    林白榆：“……”

    隋欽側過臉，慢條斯理道：“我的就是她的?！?/br>
    這是頭一次，他如此挑明。

    柳芳瞠目結舌，林白榆也沒料到，母女倆大眼瞪小眼，隋欽很是淡定地把卡塞進了林白榆的手里。

    晚上，母女睡一起。

    柳芳說：“星星啊，你比mama還有錢了?！?/br>
    林白榆回：“那是隋欽的，不是我的?！?/br>
    柳芳嘆口氣：“我眼光可沒你好?！?/br>
    林白榆想起夢里她度過了那么久沒有mama的日子，這一次，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抱住柳芳，“mama，我會努力賺錢養你的?！?/br>
    女兒乖乖巧巧的，柳芳心都化了：“我可當真了?！?/br>
    她親親林白榆的額頭，“睡覺吧，小管家婆?！?/br>
    這一個稱呼不言而喻，林白榆面紅耳赤，好在燈關了，柳芳看不見女兒害羞的臉。

    -

    在柳芳眼里，隋欽很好，他的家庭也好。

    她考慮得更遠，以后女兒上沒有公婆，不要伺候老人，生活輕輕松松。

    只是，她一直擔心的是林白榆和隋欽之間的傷口轉移問題。

    從前沒有想過的問題，柳芳開始cao心，以后生孩子怎么辦，這總是要有傷口的。

    除非不生，就不會有問題。

    翌日，柳芳在廚房煮餃子，就聽見衛生間里傳來女兒的叫聲，嚇了一跳。

    “mama，你看到我的痣了嗎？”林白榆指著額頭，問：“是不是不見了？”

    柳芳點頭：“是不見了?！?/br>
    有之前顏色變淺的事在，她不是特別吃驚。

    說來也奇怪，看久了小觀音的女兒，突然沒了那顆十八年的紅痣，她這個母親本該覺得別扭的。

    可她沒有。

    她好像早已習慣了長這樣的女兒。

    林白榆望著鏡中的自己，瓷白的面容上，絲毫不見瑕疵，曾經最引人注意的鮮紅消失不見。

    前幾天還在想，怎么不繼續變淺了。

    原來，再一次變淺，是直接消失。

    這顆在她夢里不存在的眉心痣，終究從她的世界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