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84節
他好似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虞欽,哪怕他愿意為這個人犧牲一切。 但在這一刻,他卻只想躲開他。 很難說清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是日日無休的噩夢,還是虞欽那一夜比一夜微弱的心跳。 還是那夜他離開虞欽,選擇前往五軍營時,他分明看到對方動了動,好像想拉住他,而他沒有停留。 又或者是那漆黑的密林里,虞欽吻住他,說心悅他時,這人究竟在想著什么。 生死攸關之時,那些無法細思的內容,都在這看似短,實則長的時間里,逐漸蠶食著宴云何。 他深吸口氣,蹲下身,仰視著坐在椅上的虞欽:“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無可奈何的選擇?!?/br> “不管再來幾次,我相信你還是會選擇這么做。換做是我,也沒法在那種情況下做得比你更好?!?/br> “你要報仇,沒人能讓你放棄這件事?!?/br> 宴云何用一種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的語氣,平靜說道。 虞欽瞳孔微縮,抓住宴云何玉佩的手,也輕輕顫抖起來。 宴云何看著他仍然深愛的人:“你害怕我會阻止你,所以要瞞著我,擔心最后結局會犧牲,所以選擇在前夜同我表露心意?!?/br> “你做的都沒有錯,無可指摘,就算那個人是我,也不能說你做錯了?!?/br> “可是虞欽……” “哪怕只是一瞬,你信任過我嗎?” 第九十二章 有那么多的機會,虞欽可以選擇告訴他,但是虞欽沒有。 旁的人因為了什么瞞著他,他都可以不在意。 可是虞欽不行,唯獨他不可以。 哪怕是決定赴死之時,他也希望虞欽能告訴他。 他不會阻止虞欽想要做的事情,只會想盡辦法,拼盡一切去救他,正如這些時日他所做的一樣。 宴云何清晰地看見虞欽在聽到這句話時,沉默地紅了眼眶。 他知道虞欽聽明白了,便是清楚他的介懷,知道他的心結,虞欽才會是這個模樣。 很難說他想從虞欽這里聽到什么樣的答案,或許就連虞欽,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眼前的虞欽虛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經不住他的怒火,受不住他的重話,也不必承受他的詰問。 只因這人受的苦難,已經足夠多了,不需要宴云何再雪上加霜。 瞧著那仍然憔悴的眉眼,宴云何覺得心口有一處緩緩下陷,疼痛不顯,卻讓人喘不上氣。 “三日后,你就離開京城。這邊的事情無需擔心,我已經跟陛下說好了?!痹谧约汉蠡谇?,宴云何道。 虞欽怔忪道:“離開京城?” 宴云何:“嗯,去藥王谷,我會安排好人手,他們將護送你離開?!?/br> 虞欽下意識道:“以我現在的罪名,這時離京不合適?!?/br> “我覺得很合適?!毖缭坪紊袂槲⒗?,聽到虞欽所說的罪名,他就怒氣橫生,無法釋懷。 虞欽察覺到他情緒不對,便將剩下的話都咽入嘴中,他捉住宴云何的腕:“知道了?!?/br> 虞欽的聽話,倒讓宴云何有些詫異,他不想見清醒的虞欽,也有先斬后奏的意思。 這人心思重,為了復仇可以豁出一切,冬狩那場戲才剛落下帷幕,虞欽作為最重要的“罪證”,這時候離京有可能會引起變故。 他去求成景帝,也是害怕虞欽醒來后,仍是堅決要留在天牢。 這牢中哪有這么好呆,且不說虞欽的身體拖不得,便是這京城情勢波云詭譎,虞欽不能再留在這里。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哪怕虞欽再不愿意,也只能了接受。 成景帝只有一種方法能讓虞欽離京,又不會影響大局,那便是讓虞欽在牢中“死”去。 只是這樣一來,這世上就真的再無虞欽這個人。 所以就算宴云何認為藥王谷是個很好的避世之地,虞欽前往那處,再好不過,也不免覺得心痛。 宴云何有心疼,又氣惱,萬般感受,錯綜復雜。 虞欽這么配合,他亦不覺開懷。 “我要在那待多久?”虞欽問道。 宴云何:“待到你的身子恢復,可能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br> 虞欽頷首道:“那你呢?”這話是在問,宴云何會來藥王谷嗎? 宴云何嘴唇微動,卻作不出任何應答。 這是宴云何從未想過的問題,他用自己交換了虞欽離開,就是吳王封地的事情解決后,京城還會有無盡的事務等著他。 在朝為官,便不能擅離職守。藥王谷離京遙遠,光是用馬趕路,都要走上一旬。 送走了虞欽,他們再見之日,便是遙遙無期。 許是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虞欽沒有再問,他只是愣愣地看著宴云何的臉。 那是無法遮掩的難過,就好像宴云何丟下了他。 分明是虞欽丟下了他,他放棄了他們的未來。 可是宴云何依然受不住虞欽露出這樣的神情,他難熬地避開了虞欽的視線,站起身,竟是又想逃了。 但這次他依然沒能逃成,因為虞欽竟然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腰。 虞欽將臉埋進他的腰腹,聲音沙啞道:“淮陽,別走?!?/br> 說不清這聲別走,究竟是在指當下情景,還是指三日后的分離。 虞欽從前喊他淮陽,總是在二人最親密的時候,現在宴云何聽到這一聲淮陽,只覺得難過。 “你先松開我?”宴云何強忍難受,低聲問道。 虞欽貼著他的腰腹,悶悶搖頭,抱住他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就像怕自己一松手宴云何就跑了,如同這些日子他每次睜眼看到的一樣,本該在他身邊的人始終不在。 宴云何下意識將手放在虞欽背上,感受到冰涼的那刻,立即意識到以虞欽現在的身子,哪怕室內生了火,仍然受不住這寒冷。 本能地伸出雙手,宴云何緊緊抱住對方:“冷怎么不說!” 宴云何扭頭看著放在桌上的披風,一把抓了過來,牢牢披在虞欽身上,指尖順著虞欽的后頸,摸到臉頰,想要感受對方的體溫有沒有下降的過于厲害。 然而觸手的濕潤卻讓他怔住了,那是什么? 那燙得他心頭震顫的,是虞欽的眼淚。 宴云何腦袋嗡嗡作響,他究竟做了什么,本能更加溫柔地處理這件事,比如說些好聽的話,就算哄哄虞欽又能如何。 說會去藥王谷看他,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去。 為什么就是不說呢,難道見到虞欽這個模樣,他會感到快活嗎?!一點都不! 宴云何彎腰摟住了虞欽,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別這、別這樣,你別……別哭了!” 他強硬筑好的高墻,只需遇上幾滴淚便將其擊潰,甚至恨不能跪地求饒,只要虞欽不繼續哭,什么都可以。 “也不一定能待這么久,等你身子養好了,又或是我京中事務忙完了,我自會去看你?!?/br> “藥王谷我去過,那里的人都很熱情善良,他們會對你好的?!?/br> “路上的馬車我試過,很寬敞,我還讓人在格子里藏了不少吃食話本,你無聊的時候能看著打發時間,” “還有裘衣,我買了很多件,你不是喜歡嗎?” 宴云何慌得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知道顛來倒去地安慰。 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些話,對止住虞欽得眼淚有沒有幫助。 最后是虞欽沉默地松開他,臉上已經平靜下來,只有臉頰隱約可見得淚痕,見證了那一瞬他的失控。 虞欽這會松開了他,他也不敢走了,整顆心都被人捏在手中,任人搓扁揉圓。 “你餓不餓?”宴云何小心翼翼地問。 不等虞欽回答,宴云何便從懷里拿出紙包的桃花酥,他這幾日沒什么胃口,宋文擔心他這么下去撐不住,特地給他買了桃花酥。 又盯著他放了點在身上,沒想到現在倒有了大用。 虞欽看著他遞到面前的桃花酥,沒有拒絕,就著宴云何的手吃了口。 他許久未進食,吃得極慢,宴云何又給他倒了杯茶水,怕他噎到。 直至桃花酥吃完,宴云何又捏起一塊試圖哄他多吃些,虞欽也沒拒絕。 直到宴云何發現,虞欽已經吃得有些勉強,卻還是因為是他給的,所以一直沒有停下。 仿佛自己也知道,如今聽話是唯一能哄得宴云何高興的方法。 宴云何當下收了桃花酥,給人倒了杯茶水,看虞欽慢慢飲著:“我不走了?!?/br> 虞欽驀然抬眼,期盼地看著宴云何。 宴云何:“今晚我就留在這里,陪你一起?!?/br> 虞欽又徐徐垂下眼,像盞被人熄滅的燭火,而宴云何就是那狠心人。 怎會有人長成這個模樣,又是這般性子,如同生來便是治他的。 陪著虞欽躺在榻上時,宴云何還在恍惚,事情究竟是怎么發生到這一步的。 宴云何側過臉,發覺虞欽一直在盯著他看,兩人雙目對上,叫宴云何下意識挪開了視線。 少頃,虞欽竟俯身過來,不顧宴云何的僵硬,吻上了這人的唇。 虞欽的嘴唇很干燥,多日未曾進食,飲下的都是各種苦澀的藥物,唯一的甜,還是桃花酥給的。 他只是貼著宴云何的唇,輕輕地蹭,曖昧地磨,沒有深入,猶如害怕被拒絕,所以只做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