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57節
本以為成景帝會立刻發怒,斥責他,又或者罷去他神機營的職位,罵他為人臣子,不忠國君。 然而什么都沒有,成景帝甚至沒有繼續在這話題多留,讓宴云何從乾清宮走出后,還有些恍神。 更多的,卻是一種徹骨的寒冷,侵入骨髓。 等殿中無人,嚴公公悄然上前,給成景帝倒了杯溫茶:“宴大人也太大膽了?!?/br> 成景帝頭疼地嘆了口氣:“堵不如疏,隨他去吧?!?/br> 嚴公公:“可是……” 成景帝:“放心,淮陽有分寸,不會感情用事,那個人同樣也是?!?/br> 從乾清宮出來,至宮道上行走,宴云何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不同的是,上一次趙儀在虞欽身前,還趾高氣昂,不僅要跟虞欽劃清界限,還出口傷人。 現如今趙儀仍是滿臉不愿,可瞧得出是在低聲下氣。 宴云何屏退了身邊的宮人,放輕腳步靠近。 看到了虞欽,宴云何的一顆心仿佛才勉強定了下來, 離得近了,才聽到趙儀說:“趙娘娘現在被太后拘在宮中,已半月有余,我們家什么辦法都試過了,實在沒辦法,這才求到你面前?!?/br> 虞欽為難道:“這是后宮之事,我確實幫不了你?!?/br> 趙儀忿忿抬眼:“便是我之前言語上得罪過你,但當年在東林我也待你不薄,你為何連這點小事也不肯幫!” 虞欽尚未回話,就感覺到肩膀一沉,身體還未起警惕反應,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宴云何伸手搭著他,沖趙儀道:“你說是小事?既是小事,那你們趙家怎么會一點法子都沒有?” 趙儀見宴云何半路殺出,就知道兩人對話都被這人聽見。 瞧宴云何那混不吝的臉,又見他對虞欽這般親密,趙儀神色變了幾變:“宴大人,我在跟都指揮使說話?!?/br> 宴云何彎著腦袋道:“你在說話?抱歉,剛才我是一句人話都沒聽見?!?/br> “你!”趙儀臉都氣白了。 虞欽:“行了,趙大人,這事我會想辦法,你先回去吧?!?/br> 趙儀得來他應承,也不與他們多糾纏,拂袖離去。 宴云何望著趙儀離開的背影,把胳膊收了回來。 他什么也沒說,虞欽卻仿佛察覺到似的:“你在不高興?” 宴云何低聲道:“沒有?!?/br> “不管怎么說,當年在東林,我的確承他不少情,而且我家出事那會,他也為我奔走過?!庇輾J就像解釋般,對宴云何說道:“后來我查案的時候,有案涉及趙家,錦衣衛抓人審問,他來求情,我沒答應,趙儀覺得我變了,自那以后,形如陌路?!?/br> 宴云何自然明白,以當年趙儀對虞欽那副崇拜模樣,必是經歷了不少事,才這般敵視虞欽。 但明白歸明白,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再說了,虞欽怎的對趙儀也這般心軟。 難道虞欽對他這么好,也是因為心軟?看他可憐?不至于吧! 虞欽見他神情驟變,還以為是自己哪里沒解釋清楚,叫人誤會,卻聽宴云何問他:“我當年對你也不好?!?/br> “什么?”虞欽愕然。 宴云何:“我拿箭射你,收藏把你畫成女人冊子,雖然那繪本真不是我買的,我還喊你虞美人,送你胭脂?!?/br> 虞欽:“……你到底想說什么?” 宴云何:“你可以同情趙儀,但不能同情我?!?/br> 虞欽:“……” 宴云何:“我跟他不一樣?!?/br> 虞欽漸漸琢磨出他話里的意思:“哪不一樣?” 宴云何笑了笑:“不管你是虞大人,還是虞美人,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后,對我來說都一樣?!?/br> 虞欽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宴云何仿佛還嫌不夠,軟聲道:“我的寒初,本來就沒有變?!?/br>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章 宴云何一夜間仿佛通了竅,什么也敢說了。 與其說是通竅,更像打蛇棍上,順勢而為。虞欽給他幾分顏色,他就能開起整間染坊。 不過若不是這種性子,怕也拿不下虞美人。 他話音剛落,便見虞欽抖著眼睫,移開目光,竟是一副不敢瞧他的模樣。 宴云何何曾見過虞欽這樣,一時間竟有些癡了,很想去親親那顫抖的眼皮,又不敢,這畢竟還在宮中,他的勇氣好像在同成景帝承認自己有心上人的時候,盡數花光。 “趙儀的事情很好解決,你不必出面向太后求情?!毖缭坪握f。 他恨不得虞欽能離太后遠些,怎么舍得讓人為了趙娘娘的事,去找太后求情。 至于虞欽跟太后之間究竟是否跟傳聞中一樣,宴云何不想去關心,也不想追問,他現在只想專注眼前,能近一步是一步。 虞欽回過神來:“你要去找陛下?” 宴云何笑了:“這事自然不是我來跟陛下說,我有個朋友能幫忙。她可是差點進宮當了娘娘,在陛下那里很有幾分薄面?!?/br> 虞欽沒有多跟宴云何客氣:“那就拜托你了?!?/br> 宴云何發現虞欽這人實在很有意思,拒絕一個人的時候,冷漠客氣又疏離,將人拒之門外。 但一旦你越過那條界限時,就意外地發現,其實他毫不設防。 真要找個形容,那就是像桃花酥。聞起來不像其他點心那么香,咬下去卻很甜。 “謝禮呢?”宴云何抱起手來,故意道。 虞欽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有啊?!毖缭坪卫碇睔鈮训溃骸澳阌锌盏脑?,可以陪我賞月。喝酒就算了,你身體受不住?!?/br> 虞欽聽了:“我身子沒宴大人想的那般羸弱?!?/br> 宴云何下意識地往他下半身落了眼,虞欽意識到他在看什么時,臉上瞬間多了幾分血色:“宴云何!” “哈哈,虞指揮使的身體確實比我想象中要好?!毖缭坪芜呁笸?,邊說道。 虞欽目露羞惱,還未說話,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有宮人行來。 宴云何收了滿臉笑意,故作淡漠地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離去前他往虞欽的方向瞥了一眼,恰好跟對方的目光對上。 雖然彼此皆作出互不相干的冷漠,但若宮人離得近些,就會發現這兩人的眼神絕不清白。 宴云何回府后,宋文說宴夫人為了慶祝他擺脫污名,特意舉辦宴會,地點就在永安侯府,宴請了京城諸多名門閨秀。 到時候宴會可以辦在臨水閣,彼時隔著一個湖泊,宴云何可以在對岸瞧一瞧有哪家姑娘不錯,這樣距離也合適,不至于唐突人家。 宴云何一聽便道:“娘,你別亂折騰了,我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br> 宴夫人一聽就怒了:“宴云何,要不要我提醒你,你今年幾歲啊,你都二十八了,不是剛及冠,你現在有才有貌,深得圣眷,京城好些人家都愿意把女兒嫁給你,你不抓緊些?” “娘!”宴云何頭疼了。 宴夫人:“叫我姑奶奶都沒用,你必須來參加宴會?!?/br> 宴云何一沖動,就把話說明白了:“我有心上人,我非他不娶!” 這話打得宴夫人懵了一瞬,盯著宴云何道:“你哪來的心上人,你跟誰家姑娘接觸過了?” 越想越慌,宴夫人白著臉道:“你莫不是占人家便宜了吧!” 宴云何心想,他都對虞欽又親又抱過了,也算是占便宜。 見他沒有立即反駁,宴夫人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宋文!上家法!這孽障竟然無媒無聘就敢招惹姑娘家!娘是這么教你的嗎,你還是不是男人!” 一邊說,她一邊激動地拍打宴云何。 可憐宴云何一個在沙場叱咤風云的小將軍,到了親娘面前,也只有抱頭鼠竄的份。 正閃躲著,宴云何高聲道:“你想哪去了,都說只是心上人,他還沒答應我,我怎敢對他做些什么!” 也不是不想做,但虞欽好像不打算配合。 宴夫人這才停下,半信半疑地看著宴云何:“真的?” 宴云何摸了摸被打得生疼的胳膊:“真的,我不騙你?!?/br> “所以是誰家的姑娘?”宴夫人道。 宴云何想了想:“忠臣之后,身家清白,官職很高?!?/br> “竟還是位女官?!毖绶蛉梭@訝道:“難怪了,你經常入宮,原來心上人是位女官。但是兒啊,女官在宮中時可不能嫁人,她還有多久才能放免歸家?” 宴云何:“不清楚,還要再等等看?!?/br> 得知兒媳婦已經早有苗頭,宴夫人這才放心了些,但宴會是不能取消了,她請帖都發了出去,已經無法撤回。 宴云何胳膊擰不過大腿,到底是答應了到時在宴會上露面。 宋文在旁邊捧著“家法”許久,見宴夫人也沒用上,便默默地把那個藤條抱在懷里。 這“家法”被他偷偷動過手腳,打人一點都不疼。 宴云何帶著宋文回自己的院子:“我娘讓你拿家法,你就來得這么快!我平日讓你干點什么,你都拖拖拉拉!” 宋文抱著藤條,委屈道:“大人,你這些年不在家,我都跟著夫人,夫人對我極好,現在我還要幫你瞞著她,心里已經夠過意不去了?!?/br> 宴云何一聽:“好啊,現在都學會威脅我了?!?/br> 宋文耷拉著嘴角:“大人,這不是威脅,這是事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