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11節
虞欽沒留意,甚至沒去看他,是隨在他身旁的趙儀先發現了那本畫冊的不對。 至此以后,東林書院便開始流傳永安侯府的浪子宴云何,竟敢對虞欽抱有不堪心思,實在下作的流言。 簡直冤枉,分明這畫冊繪者不是他,買方也不是他,怎么就他聲名狼藉,那些暗地里將這畫冊流傳起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圖謀不軌吧。 宴云何那段時間甚至都開始躲著虞欽,太丟人了,他都不愿去想虞欽看見這本畫冊的時候,是什么表情,又是如何想他的。 回憶起往事,宴云何仍覺得頭皮發緊。 一晚上丟人的次數過多,反倒麻木了。在虞欽睜開眼,涼涼地同他對視時,宴云何還坦然回道:“怎么還不睡,明日若是沒精神趕路,我可不會停下來等你?!?/br> 虞欽道:“宴大人可否收一收目光?!?/br> 宴云何理直氣壯道:“漫漫長夜過于無聊,我總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br> 虞欽不再多言,學著宴云何那般轉身枕在包袱上,背對著他入眠。 宴云何撇了撇嘴,只覺其無趣。 一夜過去,無事發生。之后趕路,宴云何也不再注重食宿,一切以快為主。 他在路途中買了兩件裘衣,品相不如宮里御賜之物華美,但也厚實保暖。 他把那裘衣遞給虞欽時,虞欽仍然回他一句,記在賬上。 宴云何都聽膩了這句話,也沒放在心上,這一路給虞欽買了不少東西,都是順手。 宴公子為人大方,當年同一幫紈绔子弟交好時,幾乎都是他在花錢。 但那時的感覺遠不如現在,現在的竟有種詭異的滿足感。尤其是虞欽本就極為好看,那毛茸茸的裘衣領子攏在他臉頰旁,顯得愈發美貌。 還招來了些登徒子,被宴云何打得滿地找牙。 弄得宴云何不耐煩了,從街邊小販處買了個狐貍面具,遞給虞欽:“戴上吧,這沒完沒了的,別還沒到云洲,咱們就得因為當街鬧事,被官府捉了去?!?/br> 虞欽看著那狐貍面具,竟皺眉嫌棄。不但側臉避開,還牽著馬遠離宴云何。 宴云何拿著面具追了過去,街道上人多,他們拉著馬亦走得不快。 他握著面具,嘴里還沒好話:“戴上吧虞公子,算我求你了,誰讓你長得這般招蜂引蝶?!?/br> 就在這時,一方香巾從天而降,險些糊住了宴云何的臉。 他一把抓住,抬頭望去,只看到一張嬌笑嫵媚的臉,不過那女子是挽著婦人頭的。 大晉允許女子入朝為官,亦允許女子休夫另嫁。宴云何在邊疆時,就異常受鎮子上的婦人歡迎。 有人分析過宴云何受婦人喜歡的原因,是因他肩寬腰窄,瞧著“本事”不錯。 宴云何握著那絲巾,被這突發狀況耽擱了腳步,等回過神來,匆匆往前看去,卻發現虞欽也沒走多遠。 對方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手里的香巾:“宴公子拈花惹草的本事也不錯?!?/br> 宴云何一把扔了那香巾,無視女子的傷心的目光,強裝鎮定道:“這有什么,女子再猛浪,也不會做出當街強搶之事?!?/br> 他再次把狐貍面具遞給虞欽,令他意外的是,虞欽竟然接了過去。 宴云何一直覺得狐貍面具很適合虞欽,只覺得那眼尾勾起來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剛想看看虞欽戴著面具是何樣子,就見這人反手將面具扣在了他臉上,冰涼的指尖勾過綁帶,滑至他耳垂,落下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怔神間,面具的額心被虞欽指腹輕敲:“宴公子,欲正他人,先正自身?!?/br> “容貌尚能遮掩,你那雙眼遠比皮相張揚?!庇輾J道。 宴云何在面具下眨了眨眼:“虞公子這話,是覺得在下眼睛好看?” 回答他的,是虞欽毫不留情,轉身離開的背影。 第十五章 在奔波數日后,換了三匹馬,宴云何和虞欽終于要抵達云洲。 進入云洲的前夜,宴云何選擇在驛站住了一晚,難得沒有嫌棄環境,乖巧得不可思議。 就是在飯里第三次吃出沙子以后,宴云何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碗,轉而吃起他路上買的糖葫蘆。 按理說,宴云何看起來更像是愛飲烈酒,大口吃rou的男人。 不過比起酒rou,宴大人更喜歡吃點心。路上沒條件吃點心,有糖葫蘆也是好的。 虞欽坐在他對面,仍然是一碗素面,只是這素面的湯汁看起來一點油星都無。 宴云何咬著糖葫蘆,心想虞欽是不是味覺失靈了。 這么難吃的東西,他也能吞下去。 而虞欽在吃完素面后,抬頭看著對面把糖葫蘆咬得很響的男人,同樣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只見宴云何吐出果核,像個孩子般用舌尖舔了口冰糖,嘗夠冰糖的甜蜜滋味后,才一口咬下。 他犬齒鋒利,若隱若現,能輕易地撕開rou干,也能咬碎堅硬糖塊。 虞欽緩慢地收回目光,一句不合時宜的形容掠過了他的腦海,像頭嗜甜的小狼崽。 殊不知自己在虞欽那里,連物種都變了的宴大人主動開口:“我打算先去云洲?!?/br> 虞欽不同意:“為何不直接前往開平調兵剿匪?” “雖說現在世道不算太平,湖廣兩地因為災荒多了許多流寇。但云洲的流寇卻來得不明不白,這事處處透著詭異?!毖缭坪蔚?。 虞欽指腹敲著桌面:“若宴大人孤身入云洲,反被人甕中捉鱉,又該如何?” 宴云何摸了摸下巴:“這不是還有虞大人嗎?你真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出事?” 虞欽面無表情地看著宴云何,看起來他真的忍心。 宴云何干咳一聲:“我通過內線得知,云洲目前一切安好?!?/br> “連當地知縣都拿他們沒有辦法,宴大人就這般自信?”虞欽覺得宴云何過分輕敵。 宴云何道:“外官考察三年一考,如今距離考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云洲就出現作亂流寇。且這流寇竟窮兇極惡,逼得知縣要向朝廷派兵鎮壓?” 他搖頭笑道,“要真有這般兇猛的山匪,我倒想招進神機營?!?/br> 虞欽瞇眼,聽懂了宴云何的潛臺詞:“你的意思是流寇是假,不過是知縣想要功績,編出的彌天大謊?”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曾有地方官員為求功績,殘殺一村數百良民,用以充當流寇數目。 后來是村中良民幸存親眷,拼死入京告御狀,才揭露這駭人聽聞的慘案。 宴云何卻再次否認:“當年陳州村一案鬧得極大,不會有人還敢冒險做這樣的事。流寇定是有的,只是這知縣也得好好查一查?!?/br> 虞欽順著他的思路往下理:“有流民才有流寇,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定不會鋌而走險。地方官私加稅負,強征民田,激起民變也有可能。只是若真是民變,知縣必擔其責,將其定性流寇,上報朝廷清剿,事后便是想要重頭再查,也很難查起?!?/br> 所以宴云何喜歡與聰明人對話,無需解釋,對方自然能順著你的思路往下猜。 宴云何頷首道:“去開平調兵容易,剿匪也容易,但真出現了這最壞的狀況……” 虞欽接上道:“一旦朝廷深究,罪責便會落到你我頭上?!?/br> 宴云何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蘆,像逗小朋友般道:“不錯,答對有獎?!?/br> 虞欽避開險些塞進他嘴里的糖葫蘆:“你打算如何進云洲?” “當然不能就這么進去?!毖缭坪我卤挥輾J嫌棄的糖葫蘆:“可能得虞大人好好配合我了?!?/br> 第二日。 管理驛站的驛丞牽出兩位官差的馬,才發現官差模樣大變。 若不是他們手中還有證明身份的腰牌,驛丞都不敢把馬匹交給他們。 虞欽上了馬,望向宴云何,只見昨日還英俊的宴公子,膚色白了不少,五官變得平庸,同時也富態了許多,瞧著像個富商。 宴云何既然精通喬裝易容術,又為何只肯買個狐貍面具給他戴。 虞欽臉上亦有改變,只是改變不大,只從原來的十分姿色,減至五分。 而宴云何給的理由是:“虞大人,我也要為了我的眼睛著想,你要是變得太丑,我接受不了?!?/br> 二人進了城后,宴云何直奔最豪華的客棧,并財大氣粗地在掌柜面前撂銀子,開一間天字一號房。 站在宴云何身旁的虞欽,默默地轉頭注視著他。 宴云何若有所覺,一把攬過了虞欽的腰:“你個磨人的小東西,總是鬧騰著要住好地方,房都給你開好了,晚上可得好好陪著爺?!?/br> 虞欽:“……” 仗著現在人在云洲,虞欽不會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砍死自己,宴云何可不得使勁造作。 掌柜拿了銀兩,同樣見怪不怪,迎著兩人上了樓。 一進房間,宴云何立刻松手后退,有多遠躲多遠。 但奇怪的是,虞欽竟然沒有動手,而是好脾氣道:“你偽裝成好男風的富商,可是還有下一步的計劃?” 宴云何哪里敢說,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調戲調戲虞欽罷了。 沒想到虞欽竟然為他自動找好了理由,他順勢而下:“嗯,我晚點要出門喝酒,你隱在暗處,要是情況不對,你就進來把我帶走?!?/br> 虞欽若有所思道:“他們會在酒里下藥?” 宴云何用食指撓了撓臉頰:“嗯……差不多吧?!?/br> “什么藥,可要備些解毒藥丸?!庇輾J面色嚴肅,仿佛宴云何即刻要闖龍潭虎xue。 宴云何干笑道:“也不用,我內力深厚,那些藥不至于將我放倒?!?/br> 待到晚上,虞欽這才明白,宴云何喝的是什么酒,酒里又會有什么藥了。 宴云何喝的是花酒,吃得是助興的藥。 只見房中男男女女,宴云何左擁右抱,還不時在身旁人臉上親上一口,將色中餓鬼的模樣演得入木三分。 虞欽漠然地看著,心想,或許不是在演。 宴云何通過內線,搭上了城中的富商。既然云洲有流寇,那備受其害的,必然是富商。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宴云何試探地問了幾句,便引來富商們的大吐苦水。 聽著聽著,宴云何就發現聽到了奇怪的地方:“你們是說這伙名叫青衣幫的流寇早在黑嶼亂山扎根許久,但是真正開始殺人越貨,是在半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