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5節
宋文懂了,眼睛也一同亮起:“錦衣衛!” 錦衣衛是太后的錦衣衛,姜方同樣是太后的人。 即便這事不是姜方所為,但也跟是他做的沒什么區別。 軍中武將雖是粗人,卻最講義氣,極其不齒背后告狀捅刀之人。 行兵打仗的士兵大多飲酒,沒有烈酒過喉,那戰時雪夜的寒冷,陳傷舊患的隱痛,如何能熬。 錦衣衛這招看似收效甚佳,實則得不償失。此事雖只他一人受罰,其他數名武將難道就沒有怨言? 且在他有意為之下,神機營里皆傳他一人攬下此過,為此不惜惹惱陛下。 即便他這段時間不能再去神機營,那些武將們的邀約卻一直不斷,同他親近不少。 他都要佩服虞欽了,是怎么做到看起來像是收拾了他,實則卻送了他大大的好處。 內部凝聚力最強之時,往往是受到外界攻擊之際。無需他動手,自有人替他收拾軍中錦衣衛的探子。 宋文大喜:“不愧是爺!” 說罷,他還將府中送來的食盒打開,將里面精致的點心一一擺出:“先用些點心再看吧,都是夫人特意叫人做的?!?/br> 其中一道桃花酥,是宴云何最愛。他看著花瓣樣點心,卻不免被勾起些許往事回憶。 舊日東林書院,宴云何同虞欽請求休戰不成,便也生出了性子。 再來找他麻煩的,皆被他帶人逐個圍堵。 那些個只知道研究學問的書生,哪里遇到過這般混世魔王。數次威脅過后,搞小動作的人便少了不少。 那日難得天氣不錯,東林書院開了騎射課堂。 宴云何終于能解放天性,騎著烏云踏雪,挽弓搭箭,十發十中,玩得不亦樂乎。 少年人意氣風發,縱馬跨過一個接一個的障礙,在場下學子們皆高聲叫好。 只因宴云何的騎射實在優秀,且賞心悅目。 有擅騎射的,便也有不善騎射的。 樹蔭下便有桌塌,放上書籍茶水,供騎射疲累的學子們休息與學習。 宴云何定睛一瞧,里面果然有虞欽。 虞欽仍是那身學士服,不禁令宴云何懷疑,這人是不是只有兩件換洗的,怎么就看不到他穿其他的衣裳呢? 宴云何瞇眼看了會低頭看書的虞欽,忽然計上心頭。 他再次挽弓,這時端著點心水果的趙儀,正往虞欽的方向走。 一眼便瞧見了不遠處挽弓的宴云何,當下大驚,水果落了一地,一聲“虞欽!”還卡在喉嚨里,那箭矢就已破空而來。 風聲簌簌,箭矢驚破了宜人的春日,桃樹搖晃,漫天飛舞。 仿佛被花做的雨打了一場,叫人錯愕,又猝不及防?;錆M地,染了虞欽一身。 書籍發梢,衣襟袖口,到處皆是花瓣。 罪魁禍首御馬而來,停在虞欽身前,他信手拔下那穿透整棵桃樹的箭矢,歪了歪腦袋,笑眼彎彎,很是無辜道:“抱歉,手滑了?!?/br> 說罷,他用箭矢挑起一簇桃花,拋到虞欽懷里:“若有冒犯,以花賠罪可好?” 第七章 虞欽從宴云何笑得張揚的臉,望到這滿懷的花,尚未說話,趙儀便沖了過來,一張臉被氣得哆嗦,指著宴云何怒道:“宴云何!你個混賬!” 到底是書生,罵不出更狠的話。 贈虞欽滿懷桃花,看似風月,實則險惡。射箭要是失了準頭,傷得便是樹下人的性命。 宴云何便是再高的本事,也不該這樣做。 虞欽聽著趙儀急促憤怒的喘息聲,緩緩合上手中書頁,好一記簡單直白的下馬威,甚至懶得掩飾其中意圖。 趙儀仍在狂怒:“你竟敢這般殘害同窗,我定要上報周院長!” 宴云何甚至不曾下馬,挽著手里的箭懶洋洋地笑:“都說了只是手滑,況且虞欽都還沒說話,你又生什么氣?”就差沒嫌他一句多管閑事。 趙儀漲紅了臉,顫抖的指尖點著宴云何,半天說不出話來。 虞欽終于站起身,安撫地拍了拍趙儀的肩膀:“我沒受傷,你不必擔心?!?/br> 趙儀恨恨地瞪了宴云何一眼,再不屑跟這個混賬說話。 虞欽將身上的花瓣拍打干凈,抱起書本,轉身同趙儀離開。宴云何送的那束桃花,掉進土里,還被虞欽無情踏過,碾落成泥。 宴云何一口咬掉了半顆桃花酥,他最擅騎射,莫說僅僅是馬上射箭,便是閉眼射出,那一箭也決計射不到虞欽身上。 至于這點虞欽心中是否有數,宴云何也不想去猜。 左右虞欽記仇,若是這人有本記仇賬冊,大概三分之二都寫著宴云何的大名。 宋文見他含著桃花酥走神:“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咱們回府歇息吧?!?/br> 宴云何囫圇地用茶水咽了點心,把卷宗一蓋:“走,爺帶你去找樂子?!?/br> 宋文一臉茫然,看著想一出是一出的宴云何。 半個時辰后,宋文望著深夜京城最熱鬧的地方,緩緩張開嘴巴。他哪能想到,宴云何說來找樂子,還真就來了青樓。 瞧著他家宴大人輕車熟路地拿出賞銀,還沒摸到姑娘就當了散財童子,一路散到了老鴇都出面,將他迎到了貴客常用的廂房,又叫出了一排姑娘,任他挑選。 那萬紫千紅,千嬌百媚的姑娘們叫宋文都不敢多看。 他家爺倒好,信手便是叫了四個作陪。 三個圍著宴云何,一個剝葡萄,一個倒酒,還有一個替他捶背揉肩。 宋文看得目瞪口呆,剩下一個是擠不進宴云何那里,便陪著給宋文倒酒,親手奉到他面前,叫他飲酒。 宋文雖是永安侯府家仆,后又到宴云何身邊做了他的長隨。 但宴云何年少時再放浪,也最多去酒樓同人喝酒,從未踏足過這樣的風花雪月之地。 宋文沒跟著宴云何去邊疆,自然不知道宴云何在那邊過的什么日子。 只是自從少爺從邊疆回來,性子就變得與從前不大一樣。 難道這也是在邊疆沾上的惡習?要不要跟夫人說一聲??? 宴云何摟著數個姐兒,談天說地,不多時便已聊得差不多了,起身將裝滿銀子的荷包放在桌上,一把抓起宋文領子:“走了?!?/br> “???”宋文還在是否要背叛少爺,跟夫人告狀間艱難徘徊,猛地一聽宴云何說要走,不禁吃驚。 宴云何打趣道:“舍不得?那把你扔這?” 宋文趕緊起身,用袖子擦掉臉上的唇?。骸皠e啊少爺,別丟下我?!?/br> 宴云何從萬花樓走出,縱馬行至一處府宅。果不其然,已經人去樓空。 宋文好奇道:“少爺,你找誰呢?” “趙祥的外室?!毖缭坪卧谀强諢o一人的府中肆意行走,府邸的人走的急,房里亂糟糟的,到處都是東西。 宋文:“趙祥的外室?” “是萬花樓出來的姑娘?!毖缭坪蔚?。 宋文震驚了:“趙祥作為工部侍郎,竟然納妓為妾?!” 宴云何彈了他一腦袋瓜崩:“他這不是沒納,只是將人養在這里當作外室嗎?!?/br> “爺怎么知道趙祥的外室是萬花樓里的姑娘?”宋文好奇道。 主要是大晉嚴禁官員狎妓,趙祥身為工部侍郎,就算想做這事也得小心謹慎,他家大人不是一晚上都在看卷宗嗎?也沒見皇城司的人來,到底從哪知道的消息? 宴云何巡視了圈:“他失蹤前向錢莊借了大筆銀兩,還時常出入百食樓?!?/br> “百食樓距離萬花樓不過一街之隔,再好吃的東西也不必天天來吃,還每次都獨自去吃?!?/br> “據他夫人口供,二人最后一面還因為家中瑣事吵了架。這所謂瑣事,應該便是這個外室?!毖缭坪斡檬謴拇把匾宦凡亮诉^去,抬手細看。 宋文聽懵了:“就這?你就猜到他在萬花樓養了外室?” 宴云何搖頭:“不止,數月以來,趙祥的小廝光是昭華閣就跑了不下十趟。萬花樓的姐兒最愛的便是昭華閣的胭脂,所以我就來萬花樓打聽打聽?!?/br> 宋文這才明了,但是他不懂為什么宴云何這么清楚萬花樓的姑娘用什么地方的胭脂。 難道宴云何在這里也有鐘意的姐兒?! 宴云何感覺到宋文探究的目光,笑罵:“滾犢子,把你爺想成什么人了?!?/br> “那你怎么知道的?”宋文摸了摸鼻子。 宴云何哪敢說都是當年干的混賬事,他就買過昭華閣的胭脂送虞欽。 “走吧?!毖缭坪无D身便出了府。 宋文連忙跟在他身后:“就不查了?” 宴云何摩挲著指腹上干涸的血痂:“查什么,人都死了?!?/br> 宋文背脊一涼,宴云何拍了拍手:“如我所料不錯,明日皇城司便該找到趙祥的尸體了?!?/br> “找到趙祥,咱們是不是就能回神機營了?!”宋文天真道。 宴云何沒好氣道:“要真這么簡單,陛下何必讓我來查。趙祥消失前,隸屬于工部的軍器監丟了三百件火銃?!?/br> “若是不及時查清火銃去向,讓其落入黑市,你家少爺我就得立刻收拾好包袱,滾回邊疆?!?/br> 宋文苦著臉:“這事八成也有錦衣衛的手筆吧,他們要火銃干嘛呢?” 宴云何心想,怕不單單只有丟失火銃這么簡單。若是如此,根本無需死這么多人。 一個工部侍郎,一個大理寺主簿,皆有官職在身,說殺便殺,肆無忌憚。 成景帝必然是察覺了里面有更深的渾水,才派他下來。 忙到半夜,第二日還要跟著一同早朝。 宴云何直接脫了外袍,中衣也不換,套了個官袍便前往宮中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