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 第14節
怎么了? 這就是你那一日和皇上商談的結果嗎?我問他,我好像……從未聽過禮節學士這個官名。 他笑了起來。 自然沒聽過,這是皇上專門為我原創的官職,管宮宴與皇城禮節的。品級高,俸祿高,卻無實權。我同皇上說,我還有夫人要養,須得賺錢。 他伸手扣住我的手:當不了權臣,以后只能做一做貪官了。 嚴玄亭自然是當不了貪官的。 我始終記著他那一日說過的話。 他說他做官,是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他不當丞相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向小皇帝請命,開國庫,修好了籍江的堤壩。 而禮節學士這個官,的確很閑,還很有錢。 小皇帝大概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賜下不少金銀。 但其實嚴家一點都不缺錢。 嚴久月聽說嚴玄亭沒錢了,隨手從匣子中抓出一把金葉子,往我荷包里塞。 盡管用,不夠再問我要。 嚴玄亭笑著說:我哪里沒錢了?只不過逗著絮絮玩。你還是留著,給自己攢嫁妝吧。 嚴久月往旁邊的楚慕臉上掃了一眼。 楚慕立刻自覺地說:我明日便遣人來提親。 她嗤笑一聲:聽你語氣如此勉強,大可不必。 在他們倆又一次吵起來之前,嚴玄亭及時拽走了我。 閑來無事,嚴玄亭便開始教我讀書練字,甚至還學了一些工筆畫。 其實學詩學畫都還好。 但這人總是教著教著,就教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詩句上去。 比如芙蓉帳暖度春宵。 比如晝騁情以舒愛,夜托夢以交君。 情到濃時,他還在我耳邊念:折柳飛絮不問君,今宵沁雨總眠春。 但即便這件事這么頻繁,我還是沒能懷上孩子。 楚慕來診脈,說是我寒毒入體已久,哪怕解了毒,也傷了根本。 即便慢慢調養,說不定也要十年八年才有好轉。 嚴玄亭聽完,十分隨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便早些回去準備你與久月的婚事吧。 楚慕愣?。喊?? 我與絮絮沒法有孩子,便只能看你們的了。 來年春天,嚴玄亭與我又成了一次親,這一次是拜了堂的,補了之前缺失的環節,小皇帝還來府中觀禮。 自從嚴玄亭不當丞相后,小皇帝也不像從前那樣防著他了。 甚至見他身體一日日好轉,也不意外,還假模假樣地道:嚴卿從前便是為朕、為朝廷和百姓太過cao勞,身子才會那么弱,如今歇一歇也是好的。 嚴玄亭笑容未變:皇上說得是。 小皇帝人不但來了,還帶來了一尊巨大的玉質柳雕。 他望著我,像是那天夜里我并未威脅過他一樣,笑得很是溫和。 這座玉雕,與嚴卿的夫人甚為相配,就當是朕給你們的新婚賀禮了。 看在玉雕很值錢的份上,我并沒有再說什么。 新婚第二日,嚴玄亭帶我與嚴久月去郊外,春游踏青。 我與嚴久月放紙鳶放累了,便各自回來休息。 嚴久月跟著楚慕去泛舟,嚴玄亭則把我帶到另一側湖邊。 我問他:來這里做什么? 嚴玄亭沒有立即應聲,折下一枝盛放的、細長的柳條,晃了晃。 無數輕盈的柳絮被風承托著,紛紛揚揚,向著陽光而去。 自由無拘束。 他轉過頭,笑著對我說:絮絮,你看,這是你。 第15章 番外 與君同 又一年冬天來時,我開始學刺繡,并決心在來年春天之前,為嚴玄亭繡一個荷包出來。 我從嚴久月的荷包店里帶了許多材料回來,潛心研究了大半日。 嚴玄亭進屋時,正碰上我在窗前穿針引線。 我向他闡述了我的計劃。 嚴玄亭的神情看上去很是無奈,但還是笑著道:好啊。 自那一日起,嚴玄亭身上帶著的荷包,每隔幾日就要換一個。 只是繡工上始終沒有太大變化。 繡完第二十六個,我終于承認了自己在女紅一道上并無天賦的事實。 正好這時楚慕遣了媒人上門,嚴玄亭便讓我留心cao辦嚴久月的婚事。 大到喜服上的刺繡,小到杯盤碗碟上貼著的喜字,每一樣都要我親自看過。 嚴玄亭又借著給嚴久月添妝的名義,領著我出去逛了好幾次街,到最后,給嚴久月買了幾盒漂亮首飾,又在我名下置了幾個鋪子。 倒不是他不想給我買首飾。 主要是京城中所有的新款首飾,我妝奩中幾乎都裝著一樣,實在沒什么可再買的。 都是嚴玄亭每日下朝回來的路上,順手幫我挑的。 京中來了什么新的布料,他也會囑咐我同嚴久月去逛一逛,挑一挑。 ——他付錢。 聽嚴久月說,我是京中所有官宦夫人最羨慕的人。 夜里我同嚴玄亭說起這事,他動作一頓,無奈地親了親我的鼻尖:絮絮,這種時候你能否專心些? 我說:我在專心想你呀。 他眼尾一挑,慢條斯理地湊了下來:絮絮,你現在長本事了,倒學會說謊哄我了。 然后我就被嚴玄亭捉著手腕,按在頭頂的軟枕上。 一下一下,親得我徹底卸了力。 神思也在浪潮波瀾中微微恍惚。 嚴久月的婚服,我精心準備了好幾個月,鳳冠還是小皇帝御賜的。 可不知為何,離婚期越近,嚴久月反而越沉默。 在嚴久月同楚慕婚禮的前一日,我終于見到了那所謂的另一個人。 我陪著嚴久月試喜服時,春雪忽然慌慌張張來報:姑娘,有位姓白的公子在門口求見,和楚公子打起來了。 嚴久月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如此復雜的神情。 于是伸出手去,安撫似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一片冰涼。 我不由開始好奇,那姓白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陪著嚴久月到大門口時,嚴玄亭已經先我們一步到了。 他神情冷凝地站在那里,皺眉道:住手。 楚慕先一步放了手,冷哼一聲,走到嚴久月身邊,宣誓主權般牽起她的手,還在半空晃了晃。 姓白的臉色頓時白如本姓,身子搖了搖,很是虛弱地叫了一句:小月兒…… 嚴久月忽然甩開楚慕的手,徑直走到他面前,在他欣喜若狂的眼神中給了他兩個耳光。 白少爺,從前你的寵妾打我的,我連本帶利還給你。 她唇邊牽出一絲冷笑:至于你欠我的九萬兩白銀,又打算什么時候還給我呢? 姓白的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懷疑他是不想還錢。 晚膳時,嚴久月說起她與那姓白的之間的淵源。 姓白的名叫白無遮,是雀州白家的大少爺。 當初嚴久月行商至雀州,因為一次意外受傷,恰好借宿在白家,又聽聞白家遇到麻煩,借了九萬兩給白無遮周轉。 一來一往,就同白無遮生了情愫。 然而白無遮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妹,與他兩情相悅許久,于是多次為難嚴久月。 而每每發生矛盾,白無遮總是站在那位表妹那邊,讓嚴久月多加忍讓。 甚至背著嚴久月,偷偷與表妹拜堂成親,等她發現后,又說表妹只是妾室,讓她切莫介意。 是他要娶人家,到頭來又是他否認,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