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看上去不太樂觀，在喻安看過來的時候，他抿了抿薄唇。

    喻安捕捉到他的情緒，一股子不祥的預感，頃刻間籠罩住了他。

    “唐伊，我外婆怎么樣了？”

    唐伊頓了頓，說道：“她年紀已經很大了?！?/br>
    這種答非所問的說法，讓剛站起來的喻安，雙腳忽然有些不穩。

    “喻安，她這個年齡，其實——”

    “我只問你，她能不能活下來？”

    喻安打斷了他的話，開門見山的問道。

    唐伊沉默了。

    被喻安抱在懷里的小狐貍，也在死死的盯著唐伊的臉。

    他們都在等唐伊一個回答。

    可等了半晌，他們只聽見唐伊說：“不能?！?/br>
    “我已經盡力了?！?/br>
    唐伊說道：“所有能想的辦法，我都已經想過一遍了，但真的很遺憾，外婆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我無能為力?！?/br>
    走廊上一片死寂。

    唐伊看見喻安身后的六崽，紅了眼睛。

    他喉頭發澀，但也只能實話實說。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實在是沒法治好外婆?！?/br>
    “她，她最多就只有這幾天了?！?/br>
    在給出了自己的結果后，唐伊實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安慰著眼前的這些人。

    他讓開身子，讓喻安看向自己身后的病房。

    “你外婆就在里面，這幾天你可以多陪陪她?！?/br>
    外婆是躺在病房里，但不是清醒的狀態。

    她身上插著各種儀器的接連管，整個人躺在床上的狀態，看上去很安靜。

    喻安還沒有好好的看過她。

    上回到小鎮子里，是他昏迷著，外婆在照顧他。

    而這一次，他們的角色顛倒，昏迷的是外婆，清醒的是他。

    小狐貍跟外婆生活的時間最久，他在看見外婆后，眼眶里涌出大顆大顆的眼淚。

    “外婆?！?/br>
    他拉住了外婆干癟如枯樹皮般的手，聲音里帶著哽咽：“我跟大哥來看你了，外婆，你醒醒?！?/br>
    “我們都在這兒呢，你醒來看看我們?！?/br>
    小狐貍的呼喚，根本叫不醒外婆。

    喻安也坐了下來。

    他靜靜的端詳著外婆的臉，崽崽們跟他描述過，上次在鎮子里，外婆還沒有這么衰老。

    病房里，是外婆跟崽崽們。

    唐伊把門掩上后，沒有打擾他們，而是轉身去了謝池淵的房間。

    他看著也在床上躺著的謝池淵，像是閑聊一般，跟謝池淵說起了話。

    “你得醒醒了?！?/br>
    “現在一堆的事兒，總不能全指望著喻安?！?/br>
    “喻安的外婆……我是真的救不了。他到時候一定很傷心，你不陪著他，恐怕他不好熬過去?！?/br>
    “謝池淵，就算你這會兒在做夢，你的夢也太長了，該醒過來了?！?/br>
    唐伊對著謝池淵說了許多話，這些話沒人能夠保證，謝池淵一定能夠聽到。

    但萬一能夠聽到呢？

    唐伊想，他總得來試一試。要是謝池淵聽見喻安如今的處境，一定會心疼的不行。

    這倆人的感情，似乎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矛盾。

    他們倆從頭到尾，都甜的過分。

    把話都給帶到，唐伊又出了這個房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工具人似的，各個房間里轉一轉，沒人注意他。

    時間一點點的過著。

    在醫院的墻上，掛著的有一個很大的鐘表。

    喻安有好幾次都想把鐘表給摘下來，但他又不能真的摘下來。

    如果外婆真的要走，那他總要記住最后的時間。

    在唐伊給外婆看完病的當天夜里，趴在外婆身旁睡著的喻安，迷迷糊糊的聽到了咳嗽聲。

    他精神緊繃著，睡覺睡得也淺。

    咳嗽聲剛響起，他就已經抬起了頭，下意識的看向病床。

    “外婆?！?/br>
    他怔怔的看看醒來的外婆，還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揉完眼睛，外婆還在看著他。

    “不是錯覺?！?/br>
    他呆了呆，看著外婆說道。

    外婆這會兒似乎是清醒的狀態，她認出了喻安。

    “乖寶?！?/br>
    她叫著喻安，伸出手，要摸喻安的臉。

    喻安怕她抬胳膊費勁，直接把自己的臉，抵到了她的掌心里。

    秦桑摸著外孫柔軟的臉頰，心頭也是柔軟的。

    她那雙眼睛里漾著笑，是個很心滿意足的模樣。

    “真好?！?/br>
    她聲音很輕，但聲音是含著笑的：“我還能看看你，真好?！?/br>
    “外婆?！?/br>
    喻安鼻尖發酸，他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想讓自己臉上能擠出個笑來。

    他想寬慰寬慰外婆，想告訴外婆她會好好的。

    可只叫了一聲外婆，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外婆似乎看出了他想說什么，于是，輕笑著哄他道：“怎么看見外婆還這么不高興？是不是覺得外婆太陌生了？”

    “不陌生，一點都不陌生?！?/br>
    喻安沒有說謊，從看到外婆的第一眼起，他就沒有半點陌生的感覺。

    他見過mama的照片，外婆的樣子跟mama有幾分相似。

    “外婆，我要是能早點見到你就好了?！?/br>
    喻安握住了她的手，跟她說道：“我可以早點把你接過來享福的?！?/br>
    他聽爸爸講過外婆，他知道外婆這一生都過得不易。

    外婆只有mama這一個孩子，可她卻沒能留得住。

    “現在也不晚，看見你，跟你待著的每一分每一秒，外婆都覺得是福氣?！?/br>
    清醒狀態下的外婆，語調輕而溫柔。

    她替喻安擦干凈淚水，又挨個安撫著紅眼睛的崽崽。

    她始終是面帶笑意的。

    “能見到這么多的小乖寶，外婆很高興?！?/br>
    她除了安撫喻安，還安撫了每一個崽崽。

    這些畸變體崽崽，在她眼里，都是小乖寶。

    向來毒舌的小狐貍，對著外婆一句話都說不來。

    外婆揉著他的腦袋，忽然，手往身上摸了摸。

    摸了半天，她才恍然：“我這是換了衣服?！?/br>
    “四四，我給你帶了藥膏，等抹了藥，你身上就能長出去毛毛。到時候我們四四就是只毛茸茸的小狐貍了，一點都不會禿了?！?/br>
    禿毛小狐貍跟外婆住的時候，沒少調皮搗蛋。

    他調皮闖禍的時候，也沒少挨外婆的教訓。

    但是此刻，小狐貍寧愿自己再被教訓十次，百次，只要能把外婆留住，他可以挨教訓！

    “我不要藥膏，我要外婆！”

    小狐貍的抗議，一點用都沒有。

    喻安之前還沒有跟外婆好好的相處過，眼下這還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外婆一直強撐著不讓自己再昏迷，或者精神再錯亂下去。

    幸好，唐伊有兩把刷子，他救不了外婆的命，但他能讓外婆的精神，不再產生錯亂。

    在難得清醒的這段時間，外婆有條不紊的安排了很多事，也交代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