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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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樂然抱著男孩的檔案,上了車。 小鎮的消息傳得很快,在女孩到餛飩店前,沈澤森就已經打來了電話。 程樂然知道自己有些自作主張,所以有些不太敢接,任手機不停震動。 剛剛坐在車里,她一路上耳邊充斥男人剛剛的叫罵,她自然不會全信,可還是在聽見殺人犯這三個字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知道沈澤森還在學校,就先找到了陳媛,大概說出了自己的意向,只要陳媛愿意賣掉這里的房子和鋪子,就能和沈澤森一起去C市。她怕陳媛因為錢的事情而拒絕,便大概說了一個距離市價不到一半的租金,但真的算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陳媛沉默了很久,程樂然其實更想知道另一個問題的答案,所以在女人開口前,女孩還是問了一句: “為什么楊老…楊國華,說澤森是殺人犯?” 話音還沒落,陳媛的眼眶就紅了。程樂然瞬間不知所措,手忙腳亂的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陳媛。 陳媛咬著嘴唇流淚,看著程樂然的慌張勉強地笑了笑。 而程樂然怎么也沒想到,幾年前無意聽見的八卦,主人公竟然是沈澤森,還不到十四周歲的沈澤森。 故事很簡單,千萬個小鎮,有千萬個陳媛。 一個父母雙亡,未婚先孕的少女,靠著家里遺留的房子鋪子,冷眼旁觀,甚至恨不得分一杯羹的七大姑八大姨,艱難地把孩子生下來,再艱辛地拉扯養育大。 可小鎮哪里容得下這般異類,從流言蜚語到吐沫星子,從指指點點到破口大罵,女人們認為她是威脅,男人們認為她是機會。 起初,陳媛還可以忍,無非是端上一碗餛飩的時候,被人摸了摸手??赡S無疑是火上澆油,你退一步,也不會海闊天空,他人只會更加得寸進尺。 很快,便有些男人,試探X地拍打她的臀部,嘻嘻哈哈,說是開玩笑。再后來,隔三差五就有醉漢,在三更半夜,搖搖晃晃地來到店門口,大力敲門。得不到回應,就拳打腳踢,罵罵咧咧。 這還是在明處的。 還有一次,從后面消防樓梯繞上來的老流氓,企圖敲開門鎖,卻沒想到母子倆根本沒睡,聽到警笛,罵了一句比婊子,就跑了。 警察也不管,反而半詼諧半諷刺地勸陳媛找個人嫁了,鎮上多的是年過半百的單身漢,也不會嫌棄她帶著兒子。 他們都認為陳媛是個不檢點的女人,生了個不知道是誰的小崽種。這種女人有什么不好拿捏的,不就是天生欠男人g的賤貨。 鄒龍就是這么想的,他動不動就帶著一群小弟,在餛飩店從中午坐到晚上,打牌斗地主,叼著煙罵著娘,眼神時不時就往躲在收銀臺后的女人身上瞟,渾濁的眼神像蛇信子,讓人不寒而栗。 陳媛在鎮子上曾是數一數二的美女,也不知道被誰捷足先登了,真是可惜。不過,她要是愿意跟自己,自己也不是不想嘗嘗這少婦的滋味。那肥臀巨乳,哪怕在保守的襯衣長褲下,也盡顯曲線。 女人每天活在擔驚受怕中,在夜晚捂住男孩的耳朵,給他唱小時候的搖籃曲,其實兩個人都緊繃著神經,聽見一點動靜,就會縮在一起發抖。 日子一天天的過,只要不太過分,陳媛能忍則忍。她周旋,她陪笑,她攢著所有的積蓄,只希望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小鎮,不再和她一樣,備受煎熬,不再被人指著鼻子罵,是沒有爹的宰種,不再回家時,滿身青紫,甚至鼻青臉腫,還說只是自己摔了一跤。 但誰也沒想到,鄒龍那天晚上,在餛飩店里喝醉后,玩起了霸王y上弓。聽見母親慘叫的男孩,從三樓飛奔而下,抄起酒瓶就往人腦袋上掄。 血染紅了陳媛差點被鄒龍撕扯下來的襯衫。周圍的人這才意識到,不到十四歲的男孩,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P孩,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羽翼漸滿,足足高他們一個頭,精壯的手臂比他們粗實得多。 他們一起上了。 男孩攢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勁,像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向這些恐嚇他們母子多年的男人們討債。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寡不敵眾,一個酒瓶敲在了男孩的背后,接下來就是拳打腳踢。身為母親的女人從廚房里拿出一把砍骨刀,閉著眼睛拼命地揮。最后,還是驚動了巡邏的警察,才得以保全鄒龍和男孩的性命。 快半百的男人癱了,而男孩在醫院里住了三個月。 正值掃黑,從城鎮叫來的救護車里,年輕的醫生和護士,看著滿臉是血的男孩,和失魂落魄的母親,生了憐憫之心。他們往上舉報,還請來記者拍了些照片,發在了城報。終于,上級部門介入進來,了解了來龍去脈,把鬧事的人一網打盡,而男孩因為未滿十四周歲,傷情嚴重,逃過一劫。 一戰成名,餛飩店再無人鬧事。 那是沈澤森,不到十四歲的沈澤森,一拳一腳,咬著牙忍著痛,抱著必死的決心,為母親拼出來的。 程樂然在想自己的十四歲在干什么? 穿著新買的裙子,在家里別墅的后花園許下三個愿望,希望家人平安,希望學習進步,希望世界和平。 她什么也不知道,在蜜罐里長大的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有光的地方是因為有暗,世界從來都是兩面的,而她幸運的站在光亮的一面,才能談著正義,談著公平,談著夢想。 “樂然,這是我全部的積蓄,總共五萬塊錢,我把這賣了,沒什么好留戀的。這樣應該還能有些現金,能付得上租金和學費?!?/br> “澤森是被我拖累…不是因為我,他本來中考后就可以去城鎮的高中…他考上了,他都考上了??!” “可他后來說什么都不愿意去,跟我說要上職校,說有一技之長比什么都重要??晌夷睦锊恢浪降诪槭裁催@么選,不過就是城里讀書生活費太貴了?!?/br> “我不肯,我死也不肯,我怎么忍心看他一直被拴在這里。好說歹說,才讓他妥協,最后在鎮上讀了高中?!?/br> “樂然,是阿姨沒用,要你一個小姑娘幫忙,阿姨也不知道怎么報答你,但只要能讓澤森離開小鎮,阿姨做什么都愿意?!?/br> “阿姨給你寫欠條,這些錢你先拿著,等我把房子鋪子轉手,再把剩下的租金都給你,謝謝你,樂然,真的,阿姨特別感謝你?!?/br> 程樂然拿著那沉甸甸的木盒,里面是一位母親的念想,希望,愛意。 她這才明白為什么,沈澤森那時的眼神,有一瞬間,比她還絕望。 她本以為是錯覺,本以為是錯覺…… 如果她是沈澤森,她能成為今天的沈澤森嗎? 懦弱的她,恐怕只會躲在三樓樓上,當一個膽小的旁觀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