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月 第65節
少年一直垂著的眸動了動,從腳到頭的看了她一遍,薄唇緊抿,又重復了一遍:“帶著你的東西滾?!?/br> 宋希月:“……” “我、我也想走!你怎么這么不知好歹!門壞了!這點心、點心是西域的點心!多少人都想吃,你這人怎么這樣?!” 少年呵笑一聲:“小結巴?!?/br> “????” 宋希月生氣了,她其實不是很懂人間疾苦,但她能感覺到面前人此刻一定很是痛苦,連說話都沒什么力氣了。 夫子說過,要做一個善良的人。 她不由分說的將手里的荷包塞給少年,而后又將自己身上厚厚的披風解下來給他披了上去。 “給你哦,我穿得有些厚,有些熱?!彼蜗T聦⑴L披在他身上之后還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那少年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聽不懂話?” “我聽得懂呀?!毙」鬟€懵懂的點頭。 那少年便更沉默了。 他的確又冷又餓,乃至于身上的傷都沒那么痛了。溫暖的兔毛披風在身上慢慢回暖,也讓他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痛感也隨之恢復。 少年難耐的哼了一聲。 宋希月嚇了一跳:“你怎么啦!”她看著面前的人似乎身子很燙很燙,她像云雀無數次做的那樣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只是剛剛觸碰到,卻被少年猛地打落胳膊,甩開了。 “哎!好疼!”宋希月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的拒絕,當下眼淚便委屈的在眼眶里面打轉了。 “疼?”少年赤紅了眼,不可思議的打量了她一遍,也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被人用力甩了甩胳膊就嚷嚷著疼,嬌氣的比陶瓷還要脆弱。 宋希月揉著胳膊,重新坐著:“真的好疼啊,你這個人不講道理也,我好心幫你,卻被你這樣野蠻對待?!?/br> 那少年不說話了,他顯然看出來惡言惡語也傷害不了面前的人,索性不理。 “你的披風高貴,不適合在我這樣骯臟的人身上,拿走。還有你的點心?!?/br> 宋希月眨了眨眼,他剛才好像說了一個很長的句子。 不過意思她卻不是很明白了。 “披風做出來就是給人取暖的呀,還有點心也是給人吃的呀。不管是貧民老百姓還是皇室貴人,都是一樣的,東西就是東西,哪有高貴之分?再說了,你不臟呀?!?/br> 那少年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重復了一遍:“我不臟?” 宋希月認真的點點頭,他真的不臟的,雖說身上的衣裳有些破爛還有傷痕,身上卻帶著一股淡淡的冷香,只是不知為何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你叫什么名字?”宋希月問他。 少年的眼神倏然又凜冽了起來,警覺地看著她:“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宋希月才不信,她想也許是她沒有自報家門,便笑著道,“我叫——” 宋希月話語聲戛然而止,糟了,她要是說她叫宋希月,少年一定知道她是誰了,她倒不是不想暴露身份,而是害怕母后知道,定要罰她去彈琴作畫的…… 靈機一動,宋希月看見了窗外天空上懸著的一輪新月。 “我叫月亮,就是天上的那個月亮,記住了嗎?” 宋希月小手指著窗外,少年不由自己的順著她的動作看出去,彎彎一輪新月掛在墨色的天空之上,皎白耀眼,純潔無比。 “月亮?!彼貜土艘槐?。 “對!”宋希月將眉眼深深的彎了起來,真的很像一輪小小的月亮。 第59章 心上寶 京中 宋希月睜開了眼。 帳里還有些昏暗, 她眨眨眼,反應了好一會兒。 自從上回大婚那事之后,她好久沒有做這樣真實的夢境了。 她在腦中仔仔細細的去搜尋了一遍, 夢里之事每處細節她都記得,卻偏偏那少年的臉, 不記得了。 是真實發生過的嗎?她為何之前沒什么記憶了?宋希月在腦海里搜尋了一遍,還是覺得想不大起來。 她清醒后便下意識的去摸身邊的人, 想將夢境中的事告訴霍斐淵,只是她伸手過去,卻只碰到了冰涼的床褥。 他不在? 宋希月這下是徹底的清醒了。 從里間慢慢走出去, 宋希月在營帳中尋找霍斐淵的身影, 她揉著眼睛, 剛掀開里間的簾子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從后山出發, 用火攻?!?/br> “霍斐淵?” 霍斐淵的聲音戛然而止, 回頭,便看見小公主剛剛睡醒,只穿著單薄的寢鞋, 懵懵的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他眼色一沉, 立刻轉身大步朝她走過去,不由分說的便將人打橫一抱,放到了內室里的長榻上。 “怎連鞋也不好好穿?”他俯身下去, 替她穿好了宋希月勾著的鞋子。 這時宋希月才看清楚,他穿了鎧甲, 用最堅實的裝扮做著最溫柔的動作。她小聲問:“你要出征呀?” 霍斐淵輕笑一聲:“解決幾個寇賊而已?!?/br> 宋希月哦了一聲,透過紗簾朝外看去,外面有兩三個人都在等他,霍斐淵抬頭, 表情有些不悅。 他擋在宋希月面前,遮擋了她的視線,嘖了一聲:“公主乖些吧?!?/br> 宋希月眨眨眼,后知后覺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也是…… 難怪立馬轉身把她抱了進來。 小氣鬼…… “那你今天能回來嗎?” 霍斐淵眸底暈開一抹笑意:“微臣盡量?!?/br> 外間的幾個將士們此刻都垂著頭不敢看向公主這邊,只是耳朵卻是管不住的,聽著將軍云淡風輕的話,幾人心中皆七上八下。 此次清寇,是與一群亡命之徒搏斗,今日歸來……怕是軍中最有經驗的老將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霍將軍是哄月公主的吧。 “那我等你呀?!彼蜗T卵鲋弊榆涇浥磁吹牡?。 霍斐淵伸手撫了撫她的臉:“好?!?/br> 宋希月就這樣目送他轉身出了營帳,男人身著鎧甲的背影,看起來堅定筆直,這樣的背影瞬間讓宋希月想到了昨夜那個夢,那個少年的脊背也是,雖然單薄,卻帶著絲毫不肯彎曲的執拗。 宋希月在原地怔愣了好久,末了才慢慢吐出一句:“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侯府大公子啊。 * 自宋希月出京北上已經恰好一個月,京中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宋希月自然不知,比如盛家,便發生了兩件不小的事。 林鸞自從上回被盛時安抬到府里為妾后,姜皇后也沒閑著,時不時的便會去找盛家的麻煩。 一開始,盛榮還以為自己兒子闖下的禍會慢慢隨著月公主的出嫁和時間漸漸淡去,卻不曾想,乾元帝向來陰沉不定,當時的隱忍,只是一時,如今隨著宋希月嫁到霍府的時日越長,對盛時安從前那點子感情也隨之消失后,盛家,才知道了什么叫天子之怒。 頻繁的遷怒倒也不必言說,偏那姜皇后更不是個吃素的,是心情好了會稍稍松一松,心情差了就不知道什么今日又會找什么理由來為難他們。 不過姜皇后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女兒的真實想法,若是知道了,怕是明日便會將盛家折騰的一個底朝天,半點情面也不會再留。 就單憑姜皇后送進盛家的那些個宮女,一個比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當然,林鸞也不是。所以盛家后院現在是此起彼伏,熱鬧到了極點。 最初,盛時安還沉浸在溫柔鄉里了幾天,卻不曾想,這溫柔鄉里的是毒,是火,現在已經引火燒身,為時晚矣。 盛時安此刻正匆忙的從后院準備出門,林鸞的聲音卻像幽靈一樣從身后傳來:“表哥,你去哪里?” 盛時安腳步一頓,內心叫苦。 回頭,“表妹,我今日約了幾個好友,在食樂府?!?/br> 林鸞緩緩上前,走到他跟前,幽幽的說道:“表哥去了哪里自然是不必事事和我說的,鸞兒也只是關心表哥?!?/br> 盛時安笑,笑不及眼底:“我知道?!?/br> 對于自己這個表妹,從前若即若離之時頗覺吸引他的目光,溫柔體貼也處處都盛過宋希月。 可如今吃到嘴里了,卻覺得乏善可陳,又處處透露著小家子氣。 尤其是,府中現在女人眾多,又都是皇后送進來的人,他不可能置若罔聞看都不看一眼。 但只要是他去了別的女人屋里,林鸞總會帶著怨念哭鬧一通,剛開始他還會生出些憐惜和愧疚,但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一絲厭煩。 就好比現在,林鸞不是宋希月,心思多如牛毛,盛時安的話有幾分真心完全瞞不了她。林鸞眼中蓄滿了水霧:“表哥,你可是厭煩我了?” 盛時安頭皮陣陣發麻,道:“表妹又胡思亂想了,今晚回來,我好好陪你?!?/br> 林鸞咬咬唇:“那我等著表哥?!?/br> 盛時安一心只想趕緊出門,胡亂點頭做下承諾,便直接轉身走了。 這樣的事幾乎日日發生,盛時安無比懷念與幾個好友在食樂府喝酒聽曲的日子,自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令他頭疼。 * 林家的事是一樁,第二樁,自然是溪蓬里現在人人都在背后議論之事。 “你們說,那事兒是真的嗎?” 溪蓬行宮最偏僻的洗衣房里,兩個小宮女正在交頭接耳。 “無風不起浪,我覺得是,而且太后娘娘都病了?!贝┓凵律训男m女道。 “太后娘娘不是舊疾了嗎?”另一個著紅衣的小宮女說。 “哪兒的事啊,快一年多沒犯了,我聽說啊……就是那日的宮宴上,在后花園的假山里,叫人直接給懟上啦!”那小宮女聲音壓得很低,卻難掩八卦之色,另一個聽了,也是捂嘴小聲道:“是誰?” “太后身邊的柳葉姑姑,說是尋楚姑娘不見,隱約聽到了什么,沒想到,楚姑娘看上去多端莊的人啊……這樣的事在高門大戶里,也算是把人都丟完了?!?/br> “那……那個男子是?” 方才那小宮女四處望望,更壓低聲音道:“聽說……就是楚家的一個下人……” 穿紅衣的小宮女震驚的抬起頭:“這、這、這楚姑娘犯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