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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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迫不及待想讓她受孕,這份熱望令柳竹秋掃興恐慌。 這男人有很多討人喜歡的優點,曾經在他傾心信任、舍身救護、哭訴求助、生死與共的時刻里,她都由衷地對其萌生了愛意,可每次心許之后又會看到他自私自利的一面。 他是未來的皇帝,不可能將她的需求擺在權位之前。 她的確從他那里獲得了至高的寵信,其中包含著他火熱赤誠的真心,然而這些羨煞旁人的恩典真的能為她構建通往理想的云梯嗎?亦或是演化為禁錮她的囚籠? 他承諾的大海不過是稍微寬敞的池塘,池里的魚無權挑選命運,雖能憑自身力氣蹦跶幾下,下場好壞仍取決于池塘主人的良心。 當晚她借道柳堯章家返回闊別已久的柳府,范慧娘出來接住,摟著她一陣親熱一陣埋怨。 柳竹秋數月不見繼母,感覺她蒼老了許多,大概是終日為自己憂怖所致。 柳邦彥出去赴宴了,母親倆先進屋敘談。 范慧娘說:“我兒真出息了,朝廷有三四十年沒給普通官員賜爵了,聽說你受封伯爵,老爺都嚇一大跳呢。那晚在書房坐到半夜,我幾次勸他去睡他都不肯,說可惜你是個女兒,若是兒子他就不會干坐著,得馬上殺豬宰羊祭謝祖宗了?!?/br> 見柳竹秋笑臉失真,心直口快的女人回過神來,趕緊丟開這些不中聽的話,聊起喜慶事。 “看到你侄女了嗎?那丫頭白白胖胖,圓滾滾的,一看就很有福氣?!?/br> “是,聽三哥說孩子早產了將近一個月,但瞧著比足月的還健壯?!?/br> “生下來時還是很瘦弱的,多虧太子殿下派人賜了專治早產兒虛癥的靈藥,孩子才轉危為安?!?/br> “還有這種事?” “是啊,當時老三隨殿下出征,東宮的人每天都來看望我們,說殿下有旨必須照看好我們一家。我知道這都是托了你的福,聽說殿下明天還要派大夫來給你看病,對你的恩寵真勝過他那些妃妾呢?!?/br> 范慧娘說到興起,莽撞試探:“太子妃不能生育,殿下這么看重你,今后沒準會扶你做皇后?!?/br> 見識決定眼界,柳竹秋知道繼母先心動了,估計這習慣不出二門的女人還覺得皇宮比家里寬敞。 柳竹秋不跟她計較,微笑嚇唬:“太太快別說這些不臣之言,當心惹禍?!?/br> 范慧娘急忙打嘴,仍堅持說完最后幾句掏心窩子話。 “有道是富貴逼人避無可避,真到了那一刻你就別管家里的男人們了,反正他們做了國丈國舅也少不了榮華富貴??偛荒転榱怂麄兊墓傥?,讓你終生無名無分又不得見光吧。女人有時也該自私點,否則吃虧受累還沒人念你的好?!?/br> 她能在思想上反叛賢妻良母觀,以自身起點來說已很難得了。 柳竹秋陪她吃過晚飯,柳邦彥回來了。 柳竹秋去內書房拜見,剛要跪下,柳邦彥馬上起身避讓,微微諷訕:“你現是爵爺,我哪兒受得起這份大禮?!?/br> 有蓬萊館的事鋪墊,柳竹秋不嫌這話刺耳,笑道:“老爺冒險救護女兒,我就是磕一萬個頭也還不清您的恩情?!?/br> 柳邦彥慌窘氣惱:“這個蔣媽真多嘴,我不望你報恩,只求你別報仇,以后絕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br> 他不改膽小如鼠的習性,柳竹秋見狀將抬高的期望值拉回原點,缺乏崇敬感的父愛是殘缺的,但好歹還能用溫情彌補。 她請父親坐下,爺倆久違地聊起家常。 “老爺怎會想到找那劉真人算命?” “……去年冬天你不是遭遇流寇失蹤了嗎?我聽說劉神仙很靈,想托他算算你究竟死沒死。誰知那米侍郎辦事不力,拖到最近才回話?!?/br> 柳堯章舍得花三百兩銀子請劉真人算命,還是很迷信對方道行的,這幾天時時琢磨那四句判詞,疑思紛紜,趁女兒此刻心情好,試探:“太子殿下究竟拿你當什么人看待?還許你嫁人嗎?” 柳竹秋知道他在意道士的預測,想說那是訛言謊語,又擔心父親誤會她將做太子的妃嬪,于是模棱兩可敷衍:“或許會吧?!?/br> 柳邦彥嗔怪:“這是什么話?你要是做了殿下的人,他定會讓你入宮?!?/br> “他答應過不納我為妃?!?/br> “那他想如何安置你?會親自給你指婚嗎?還是說如果我們家找著中意的女婿,仍能自主讓你們成親?” 父親的想法一成不變,柳竹秋內心煩躁,哂笑:“爹,我都做了伯爵了,您怎么還跟過去似的老惦記著讓我嫁人呢?” 柳邦彥像碰到馬蜂屁股,跺腳拍桌道:“你那爵位就是鏡花水月,今后搞不好還要殺頭,嫁個好丈夫總還能……” “還能多拉一群人陪葬,免得自個兒寂寞躺棺材,是嗎?” 柳竹秋嘴快揶揄,換來老頭兒一聲怒喝后訕訕犟嘴:“孩兒在外面水里來火里去,千難萬難都是靠我自己闖過來的,您怎么還是不相信您的女兒能夠獨當一面?” 柳邦彥似在訓練一頭騎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倔驢,懆惱訓斥:“樹長得再高還能高得過天?你是披了溫霄寒的皮才能去朝廷里渾水摸魚,這兩次朝會你都親眼看到了,那地方可有女人的影子?那些人可肯與女子并立廟堂?” 一針見血的提點令柳竹秋啞然,權力、規則都掌握在男人手中,絕不會自愿分一點給女人,正如同不肯讓食的惡狗。 她不由得思忖:父親能說出這種話,也許他對女子的歧視并非發自本心,實際是服膺于從眾意識,選擇了最適合懦夫生存的理念。 柳邦彥將她的沉默理解為退讓,拿出家長魄力重振父權。 “我問過你三哥了,他說蕭其臻早就鐘情于你,也知道你這些底細。要是你確定太子殿下不反對你成親,我就豁出這張老臉請人去蕭家議婚?!?/br> 柳竹秋驚訝,瞧著父親大義凜然的神情,猜他一定認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慈父,連忙潑冷水。 “老爺可知蕭大人的母親極度厭惡我柳家人,您這么做只會自取其辱?!?/br> 柳邦彥另有見解:“蕭其臻親口說今生非你不娶,只要他立場堅定,他母親還能拗過他?” 他覺得通常父母都心疼孩子,自己有三個兒子,還舍不下一個禍害女兒。蕭其臻這三代單傳的獨子就更是蕭母的心頭rou了。 柳竹秋真想嘲他虛偽,教訓兒女時孝道不離嘴,轉身又挑唆別人的兒子忤逆,忍氣說:“就算蕭老夫人被迫同意婚事,我嫁過去能有好果子吃?” 柳邦彥也想罵她窩里橫,指面挖苦:“你這么能耐還會怕她一個老婆子?把你現在跟我說話這股潑勁兒拿出一半來對付她就足夠了?!?/br> “您就不怕人家笑話您養出個潑婦來?” “我因為你受得笑話還少嗎?也不多這一件?!?/br> “您真這么想?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賭氣容易傷身?!?/br> “我賭什么氣了?你爹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今天要是給個準信說殿下許你嫁人,我明天就去找媒人?!?/br> 柳竹秋判定父親只是在探她的底,他那么軟弱虛榮,絕不會真去蕭家觸霉頭,索性以激將對激將,冷聲道:“那您就去找媒人吧?!?/br> 柳邦彥愣了愣,追問:“當真?” “嗯?!?/br>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回頭人家同意了你這邊又嫌東嫌西的?!?/br> “老爺如此為孩兒著想,孩兒怎敢嫌棄,這次都謹遵您的安排?!?/br> “勿持功能而失信1?!?/br> “一言為定?!?/br> 對牛彈琴的痛苦也分境界,草包的牛聽不懂琴音尚能安靜吃草,換了那滿腹經綸的牛還會昂起脖子使勁唱對臺。 柳竹秋委實不愿奉陪家里這頭有學問的老牛,未行告退禮便負氣離去。 回到閨房,春梨已鋪好枕被等著她,主仆久別重逢,看到她喜滋滋的俏模樣,柳竹秋便將在父親那里受的氣都咽了回去,同她坐下手拉手說話。 春梨時哭時笑地聽完她外出以外的經歷,心疼道:“小姐一定累壞了,才會月事失調?!?/br> 柳竹秋笑道:“我那是哄太子的,誰知他當了真,還大張旗鼓請大夫?!?/br> 春梨轉憂為喜:“原來如此,殿下真的很疼您?!?/br> 柳竹秋冷嗤:“哼,你可知他另有企圖?” “什么企圖?” “他想讓我給他生孩子?!?/br> “他不是允諾不會讓你進宮嗎?!” “是啊,所以現在我心里也沒底,來日他若變卦,情況將對我很不利。只能趁今上在位時努力上進,等混到位高權重,他就不敢輕易失言了?!?/br> 看慶德帝的身子骨至少還能活個十幾二十年,屆時太子人到中年激情減退,應該不會再執著地占有她了。 春梨設身處地替主人考慮,喃喃道:“小姐別怪我妄言,你只考慮長遠,就沒防備眼前嗎?萬一陛下突然駕崩,或者太子意外短命,你辛苦積攢的本錢就全打水漂了?!?/br> 柳竹秋輕輕擰她的嘴:“若兩件事都被你言中,你這只小烏鴉就該得道成仙了?!?/br> 春梨認真辯解:“這兩件事是不大可能同時發生,但天有不測風云,我們也該提前想想對策。假如陛下突然駕崩,太子登基做了皇帝,硬要納您為妃該怎么辦?” “大臣們肯定集體反對,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不會答應?!?/br> “他可以動用中旨啊,不理會其他人,直接把您搶進宮就成了?!?/br> “……那樣做朝野將罵聲一片,他不會那么肆無忌憚吧?!?/br> “哼,您忘記咱們這位千歲爺是挨著大臣們的罵長大的,早修煉得皮糙rou厚了,還會在意這個?” 小丫鬟等不到柳竹秋反應,開始分析另一種情形:“假如是太子先短命,陛下可能會念在你是他的親信繼續提拔你。但這么一來皇位多半會由潁川王繼承,到時您豈不更危險?” “殿下有兒子,陛下也可能讓皇長孫繼位啊,我還能爭取做他的輔臣呢?!?/br> “皇長孫年紀太小,幼年登基,藩王們恐怕不服,而且定會由太后垂簾聽政。他的生母是竇嬪,聽說竇嬪的哥哥在遼東戰場上立下大功,如今兵權在握,今后不知怎么得勢呢。太子妃不能生育,若由皇長孫繼位,會讓她當太后?到那時天下就是竇家的了,跟他們爭權奪利估計更不容易?!?/br> 春梨煞有介事地預判局勢,柳竹秋漸漸聽得發笑,戲謔:“你是不是讀完《三國志》,開始學諸葛亮分析天下大勢了?說得還挺像那么一回事?!?/br> 春梨讓她正經看待:“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姐你常說人要自立自強,可我思考多年,覺得人生在世免不了要找靠山。你看你的靠山是太子,太子的靠山是陛下,而陛下靠的又是皇帝的身份,這算是天底下最可靠的東西了。我們做不了皇帝,就得設法接近皇權,用別的方式把它攥在手里?!?/br> 這就是柳竹秋正在做的事,通過控制儲君來駕馭皇權。 春梨覺得這辦法不保險,原因她之前已闡述了,現在提出她理想中的手段。 “你覺得最聽女人話的是哪種男人?” “溫柔體貼,善良誠信的?” “不,是兒子。雖然世上也有逆子,可畢竟是少數。本朝以孝治天下,歷代先帝都是大孝子,以后的繼任者肯定也一樣。如果能生下皇位繼承人,才是真正的大權在握?!?/br> 柳竹秋啞然半晌,嚴肅起來。 “春梨,你知道我不想進宮就是因為本朝對后妃壓制太狠,女子不得干政?!?/br> “那你可以不進宮,只讓孩子進去?!?/br> “這根本行不通啊,你別聽我時常戲弄太子就覺得他很蠢,那人其實很有心機,連我都上過他的當。這種事他怎么可能由著我的心思來?!?/br> 柳竹秋并未全盤否定春梨的說法,接著嘆惋:“可惜太子妃不能生育了,否則以我跟她的交情,她定會教導兒女信任禮重我?!?/br> 春梨靈機一動:“那你何不再在太子的后宮里培植一個嬪妃做親信,然后實施計劃?” 她的口風已純然是陰謀家的論調,柳竹秋這一年來與這丫鬟相處時間少,發現她的心思比過去更野了,半喜半憂調侃:“我不該推薦你看《素書》、《反經》,你都快學成第二個陳平了?!?/br> 春梨引以為傲:“我是陳平,小姐是張良,只求未來的主公別是劉邦,好讓我們能有一番大作為?!?/br> 柳竹秋早覺得做丫鬟委屈她了,說:“我今天已跟太太說了要把你放出去,太太也愿意抬舉你,準備讓三哥認你做女兒,給你個小姐身份?!?/br> 春梨忙反對:“你要讓我嫁人嗎?我先說好,這輩子我只跟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