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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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次日馮如月進宮向許太后請安, 閑聊時提議:“近日御苑中千株紅梅陸續綻放,皇祖母既覺得悶,何不舉辦賞花會來消遣?” 許太后說:“哀家也正這么琢磨, 可宮里來來去去就我們幾個, 到時大眼瞪小眼, 也怪沒意思的?!?/br> 馮如月笑道:“皇祖母想要熱鬧, 御苑里只一種花也顯單調。孫媳有個主意能兩方兼顧,就是不知可不可行?!?/br> 她的意思是請京官家里未出閣的少女們入宮陪太后賞花,人多自然歡騰,且淑媛們青春靚麗與花仿佛,亦可悅目娛心。 這是昨天朱昀曦向她“建議”的。 馮如月心知丈夫想讓那神秘女子到皇宮禁苑里觀摩, 樂意相助, 便照他的意思向太后建言。 許太后今年要過七十整壽,聽道士們說最好多在宮中舉辦慶典, 匯聚祥瑞之氣。 慶典少不了巨額花銷, 孫媳婦提的這個賞花會倒簡便。仕女們入宮頂多招待一頓午宴,既熱鬧喜慶,又能彰顯皇家的親民仁愛,還破費不了幾個錢,一舉多得, 適宜實施。 于是向慶德帝提出申請。 慶德帝巴不得哄母親開心,命內監傳太后懿旨, 宣召京官家十三歲以上的未婚女子于二月十二日入宮。怕官員們疑懼, 特別強調本次仕女們入宮只是伴駕賞梅, 并非為宗室子弟擇配。 柳竹秋這待字閨中的侍郎千金也收到詔令, 她早想瞧瞧皇宮里的景象, 可是怕樂康大長公主也會出席, 到時認出她不是耍子。 后來打聽到長公主過年期間害了眼疾,畏光怕風,近期內都不會出府,便放心解除顧慮,欣欣期盼進宮去開眼界。 當日天公作美,晨起陽光普照,晴空萬里。 柳邦彥親自送柳竹秋出門,反復叮囑她入宮后注意儀態,盡量少話,在后妃們跟前最好裝啞巴,多往人堆里躲,斷不可引人注目。 柳竹秋知道父親拿她當家恥,先時收到詔令還叫她裝病,經繼母三哥勸說才松口放她出行,想來又會為此整日懸心。 她坐車來到東華門,與同赴會的百余名淑媛隨內官步入皇城,往北穿景運門入禁宮,再穿隆慶門來到慈寧花園,在這里等候傳召。 花園占地寬廣,內官許她們在園里隨意觀覽,當仕女們四下散開,一名嬌俏可愛的粉衣少女鉆過人縫跑來拉住柳竹秋,親熱招呼:“季瑤jiejie!” 柳竹秋驚喜地握住她的手:“小蘭,你也來啦?!?/br> 少女歡笑嬌嗔:“我早瞧見你了,剛才不敢出聲招呼,一直朝你這邊看,你都沒發現我?!?/br> 她叫左敏蘭,父親是通政司通政,以前曾在戶部任職,與柳邦彥共事。 柳竹秋就是在那時結識了比自己小五歲的左敏蘭,這姑娘聰明活潑,人小鬼大,與她很談得來,二人時常書信聯絡,算閨中好友。 左敏蘭說:“我前兒病剛好,爹娘本不許我出門,我想著或許能見著jiejie,是以堅決要來,還好沒叫我失望?!?/br> 她非常佩服柳竹秋的才華,每次見面都有一堆話想說,先挽著她的胳膊撒嬌:“你那幅秋意圖畫得太好了,我那些姐妹看了都來討,我想著是你送我的壽禮說什么都不肯給,她們還罵我小氣呢?!?/br> 柳竹秋笑道:“等閑了我再畫兩幅給你拿去送人?!?/br> “太好了,你的畫我都得好好珍藏,才不要給別人。不過我看那幅秋意圖上的題詩不是你的字跡,一直想問你來著?!?/br> 那首詩是當日在柳家花園時,柳竹秋請蕭其臻題寫的,她怕左敏蘭見怪,謊稱是一位堂妹所做。 左敏蘭稱贊:“那位jiejie的詩做得極好,想必也是位才女,以后定要介紹給我認識?!?/br> 她們準備去觀景,放眼先看到園內三三兩兩的妙齡閨秀。 今日皇家宴樂,女孩們不盼著出風頭也不愿相形失色,個個竭力描飾,靚裝出行,綺羅珠翠襯托粉臉桃腮,隨便從哪個方向截取一段畫面都是幅美麗的仕女游園圖。 左敏蘭喜道:“這才叫煦色韶光,杏雨梨云。連我都沉醉,換成那些年輕士子,不知怎么癡迷呢?!?/br> 說完拉著柳竹秋去找附近一叢正在商量對景聯句的女子們搭訕,先大方地向她們自報家門:“我叫左敏蘭,是通政司左通政的女兒。這位是工部柳侍郎家的柳季瑤,聽說諸位要作詩,能讓我們參加嗎?” 那些女子瞧著柳竹秋面面相覷,隨即顯露鄙夷冷漠之色,一齊扭頭離去。 左敏蘭知道她們嫌柳竹秋名聲不佳,憤然怨懟:“這些人至于這么傲慢嗎?真沒家教!” 柳竹秋對此習以為常,勸她別計較。 “性味相投聊起來才能盡歡,否則只是虛與委蛇,又有什么意思?” 她們去別處觀景,走出數十步,被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叫住。 “請問你是工部柳侍郎家的小姐嗎?” 二女舉止嬌怯,但表情是友善的。 左敏蘭感覺她們不是來找茬的,熱情介紹:“你們要找柳竹秋嗎?這位就是?!?/br> 女孩們對視一眼,年紀稍長那個含笑見禮:“我們常聽說柳大小姐會作詩,想向你討教,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柳竹秋樂見女子讀書好學,藹然道:“指點不敢當,若大家能一起探討那是再好不過的?!?/br> 二女甚喜,說她們還有一些同伴在臨溪亭等候。柳竹秋和左敏蘭跟隨前往,見對方竟有十幾人之多。 這些仕女久慕柳竹秋才名,見到她個個雀喜,禮貌溫和地與之行禮寒暄,全不似之前那撥人排斥見棄。 柳竹秋以往覺得自家名聲敗壞,是閨閣中的異類,今天才知道還有不少人仰慕欣賞她。感嘆人以群分,這世上有見識有個性的女子不在少數,沒準哪天還能遇著個跟她志同道合又經歷相似的,那奮斗的路途就不孤單了。 少女們討論詩詞文學,柳竹秋鼓勵大家各抒己見,帶頭拓展思路令話題活躍。 正聊得興高采烈,一個二十來歲穿正八品服色的女官過來,點名讓柳竹秋跟她走,說:“有貴人要見你?!?/br> 柳竹秋疑心會是宮里哪位貴人,恭順地跟隨女官離場,向北迤邐而行,穿過月華門和長長的永巷,眼前出現一片梅林。 只見數百株紅梅沖天怒放,似云蒸霞蔚,又似火把成陣,燒暖了春意。 此處定是御花園了,她看到林子里已搭起錦帳,鋪好地毯,擺著屏風、案幾等宴會用品,只獨獨不見人影。 女官命她在一棵虬龍狀的高大老梅下等候,而后快步走開。 柳竹秋沒奈何只得原地待命,不知道遠處的大樹后正有三雙眼睛在窺視她。 朱昀曦設計將柳竹秋誆騙入套,和云杉、陳維遠躲在七八丈外偷看。 見她頭梳桃心髻,穿著玉色直領披風,紺藍色紗裙,全然是閨閣風貌。盡管臉面瞧不太清晰,也能品味出神清散朗的林下風致,遠比尋常女子卓絕。 云杉眼瞅主子看得入神,與陳維遠相對偷笑,忽而陣風刮過,頓時亂紅紛飛。 朱昀曦見柳竹秋的袍袖被風吹得高高揚起,身側落花縈繞,恍似乘風歸去的神女,極具詩情畫意??上эL住后花雨停歇,美景也消失了。 他貪看不足,向云杉低語數句。 云杉領旨跑開,過了一會兒方才給柳竹秋帶路的女官轉來,在遠處沖她招手。 柳竹秋忙過去聽訓,那女官交代了幾句沒要緊的話,讓她繼續去那樹下等待。 她不知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云杉已趁她走開時爬上那棵高高的老梅樹,等她回來便輕輕搖晃樹枝,令花瓣紛揚落下,為太子重現之前的美妙景致。 柳竹秋很快發覺樹上有異響,抬頭觀察,接著喝問:“誰在樹上???” 云杉不敢動彈,那女人不肯作罷,竟撩起長衫裙擺狠踹樹干,喝令他下去。 柳竹秋以為宮人們厭惡她的壞名聲,搞出這惡作劇捉弄,先唬住對方,而后指桑罵槐:“這皇宮大內的貓真調皮啊,在什么地方玩不好,偏要爬樹爬那么高。也不知是哪位娘娘飼養的,這么不守規矩?!?/br> 罵到這里突遭來人呵斥,等她轉身,大群宮女太監正舉著仙掌傘蓋逼近,儀仗中間簇擁著十幾位戴翟冠著蟒袍的貴婦,為首最富麗的老婦人是許太后,旁邊陪護的則是章皇后。 柳竹秋由她們的衣冠辨出身份,連忙跪地迎駕。 躲在暗處的朱昀曦也慌了神,在陳維遠掩護下悄悄溜走,到了僻靜處急聲催促:“你快去盯著,有情況立刻來報!” 許太后一直走到柳竹秋跟前的空地上,明顯是被她的譏罵聲引來的,面向她峻色質問:“那邊跪的是何人?” 靠前的宮女忙喝問柳竹秋:“問你話呢,還不回答!” 柳竹秋恭肅跪拜:“臣女柳竹秋,參見太后、皇后娘娘?!?/br> 許太后冷哼一聲,不屑道:“哀家就說哪家的閨女個頭這么高,原來你就是柳竹秋啊?!?,接著責備侍從:“哀家叫你們邀請端莊貞靜的淑女閨秀,怎么把這個阿物給放進來了?還不站臟了宮里的地兒?!?/br> 侍從慌忙請罪,許太后只想羞辱柳竹秋,開恩道:“罷了,大晴天的飛出蒼蠅來也是難免的。問問她剛才在罵誰不守規矩?!?/br> 宮女立刻斥問,柳竹秋不愿供出樹上的宮人,機敏應答:“稟太后,臣女罵的是這御苑里的風?!?/br> 許太后皺眉:“這風怎么不守規矩了?” 柳竹秋脫口朗聲道:“滿苑紅梅放,亭亭待鳳儀。仲春風搗亂,偏愛晃梅枝。南北追飛花,東西鬧黃鸝。圣人臨幸日,美景已衰馳?!?/br> 一番巧答風雅可愛,眾人暗暗夸贊,許太后也回嗔作喜道:“傳聞不虛,這柳家的女兒果然狡黠能言?!?/br> 章皇后見柳竹秋五官濃艷,在圣駕前也無驚怖畏懼之色,正是她生平最厭惡的女子類型,跟隨婆婆貶斥:“牙尖嘴利必是妖物,幸好陛下褫奪了柳邦彥的東宮教職。養出這樣的女兒,那老柳也不是什么好東西?!?/br> 許太后輕笑暗示兒媳別太尖刻,她雖打消重罰柳竹秋的念頭,卻不肯輕饒了這壞丫頭,語氣依然鄙薄。 “宮里向來風調雨順,定是你這沒規矩的東西來到,才引逗得這里的風也變輕狂了。你就代它在這兒罰跪一個時辰吧?!?/br> 柳竹秋老實領罰,準備接下來照父親的囑咐裝啞巴。 這時內官帶領仕女們來到園中拜禮。 許太后舉目掃視,見眾女無一不是遍身錦繡,滿頭珠翠,多數人服飾規制都大大超出了身份界限,登時不喜,詰問身旁的女官:“這些都是什么人?” 女官答:“回太后,她們都是京中朝官家的閨女,奉旨來陪您賞花的?!?/br> 許太后冷笑:“原來只是大臣的女兒,哀家還以為來的都是公主和王妃呢?!?/br> 眾女聽了這話都花容失色,身子伏得更低,恨不能鉆地遁逃。 章皇后領會太后意圖,出面訓斥:“本朝衣冠制規定,除后妃公主和藩王妃,其余女子不得在衣飾上使用龍鳳麒麟圖案,另外只有一二品的命婦能使用金繡云霞翟紋,三四品能使用孔雀紋,五六品能使用鴛鴦紋。你們瞧瞧自己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有多少是你們不配穿戴的。如此僭越,莫非你們家里都在教你們如何做反賊?” 本朝開國時衣冠制度森嚴,彼時天下初定,民用不豐,官員們也都穿得樸素。 經過百年發展,經濟已趨繁榮,享樂風氣漸行,各種手工業日益發達,人們的服飾也講究起來,只要有錢穿什么都行。 皇帝日理萬機,顧不上管束臣民的衣著,不知道民間服飾僭越早已泛濫,還時常用御服打賞寵臣。 百姓也就以為舊日的制度已作廢,尤其是女子,不參政不上朝,更加沒人管,連家里的男人也想不到這上頭,還覺得女眷們穿得越華麗自家越有面子。 章皇后訓話前已瞅見一個袍子上繡著九尾金鳳的女子,說完便命人揪出來,厲聲辱罵:“你是哪家的皇后娘娘?倒委屈你跪著了?!?,命令左右內監送去錦衣衛,叫她的父母去領人。 仕女們精心打扮原是來露臉的,不料觸怒天家,以為會招致殺身之禍,全都寒毛卓豎,汗洽股栗,個別膽小的已嚇暈過去,人群里漸漸傳出成片的抽泣聲。 柳竹秋眼看那穿金鳳衣的女子要被拖走,急忙膝行上前,大聲懇求:“皇后娘娘息怒,可否容臣女進一言!” 她吸引眾人注意,也將風暴中心引向自己。 章皇后正嫌太后對柳竹秋的處罰太輕,見她主動跳出來,正中其下懷,命人帶到跟前,威嚴的目光如同兩把大刀架在她脖子上。 “你想說什么?” 柳竹秋鎮定啟奏:“娘娘,女工針織歷來是女子最要緊的本務。女德四項,德言容紅,缺一不可。高皇后1在世時曾親自帶領公主嬪妃刺繡紡織,太、祖太宗也都設立過專門的獎賞,以鼓勵宮中女子鉆研繡工。臣女認為今日到場的這些姐妹并非有心僭越,只是想向太后和皇后娘娘展示她們的女工技藝?!?/br> 她這泥菩薩還妄想救度眾生,藏在樹上的云杉、躲在遠處的陳維遠、跪在地上的左敏蘭等人都舌橋不下,真想隔空捂住她的嘴,讓她別再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