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為后(雙重生) 第59節
馮堇微松了口氣:“殿下有什么話,就快說吧?!?/br>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奔o煊啞聲道。 馮堇想了想,有些事終歸還是要跟他說清楚,便走出房間,見月光下的他憔悴不已,不知是不是連日排練白蛇傳奇那場戲所致。 她被他帶出馮府,坐上馬車,一路來到豫王府。 夜半時分,豫王府卻燈火通明,且不知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進府后,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他帶她來到豫王府的正院,可眼前的正院,卻全然不同于前世,反倒像是一個放大版的玉清院。 山石樹木,桌椅箱柜,燈盞紗簾……幾乎每一樣,都與前世的玉清院一模一樣,讓她有種恍若回到前世的錯覺。 馮堇手指輕輕撫過這些舊物,腦海里不停浮現出與這些舊物相關的記憶,她閉了閉眼,轉過身看著豫王,冷靜道:“殿下今晚帶我來,就是為了看這些?” 紀煊點了點頭:“有些細節處可能還做得不夠像,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完善的?!?/br> “殿下有沒有想過,你懷念的這些東西,你懷念的這個院子,對我而言,也許只意味著痛苦?!瘪T堇淡聲說。 紀煊怔了下,他只想著玉清院容納了她和他的許多回憶,酸甜苦辣都有,所以一心想著復原記憶里的玉清院,卻沒想到,原來對她而言,這間院子竟只意味著痛苦! “你若是不喜歡,我可以將這間院子改成無塵院,或是紫云庵……”他急忙道。 “殿下為何還不明白?重要的不是院子,而是院子里的人?!瘪T堇打斷他,“今日殿下演的那場戲我看了,也明白了殿下想說什么,可我只想告訴殿下一件事。無論前世之事如何,都不過是前塵往事,我已經忘掉前塵走了出來,殿下也該試著從過去的那些事里走出來了,而不是繼續沉迷于那些虛妄的前塵往事里,那樣反倒會迷失自己,徒生妄念?!?/br> 紀煊手指緊緊攥著手心,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竟然讓他走出來?那些往事,在她眼里竟都成了虛妄? 他寧愿她繼續恨他罵他,甚至再給他撒癢癢粉都行,而不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就把所有往事都揭過去。 她如此淡然,如此冷靜,足以說明,她當真如她所說,已經從前塵往事里徹底走了出來。 而他呢,他是否已經如她所說,漸漸迷失了自己?他想要和她再續前緣,難道真的只是妄念,永遠無法實現? “殿下不是白娘子,我也不是許宣,更沒有什么法海將殿下鎮壓在雷峰塔下,殿下只要忘了前塵,忘了我,好好過日子,就還是從前那個恣意瀟灑的豫王?!瘪T堇誠懇道。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紀煊悶吼一聲,有些人,有些事,早已烙印在他的心里,一旦想要剜除,極端的痛苦便似蛛網一般從他的心口向全身蔓延,讓他全身都麻痹起來。 馮堇嘆了口氣,不再多言,轉身離開豫王府。 紀煊站在原地,松開攥了許久的拳頭,掌心剛剛愈合的傷口重又裂開,鮮血滴到檀木地板上,給地板浸染上了暗紅的紋路。 他閉了閉眼,還是追了上去,將她安全護送回馮府。 到了無塵院,紀煊將手中的燈籠遞給她,看著她提著燈籠一步步走進屋中,那盞燈籠始終照耀著她腳下的一方土地,光亮卻離他越來越遠。 他有種預感,她將向著她眼中的光明逐步前進,而他,將永遠被她留在黑暗中。 馮堇走到屋內,反手關門時,看到站在黑暗里滿身孤寂的紀煊,她忽然有種錯覺,一旦她將這扇門關上,他將永遠置身于暗夜之中。 馮堇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最后說了句:“莫懷念,莫執妄,今日別,永不見?!?/br>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將門關上,隔絕掉他那幽寂直擊人心底的目光。 不要懷念往事,不要執著于妄念,今日一別,永不相見! 紀煊嘴里反復咀嚼著這幾句話的含義,卻越嚼越苦澀,忽而,那苦澀轉為了腥甜。 他苦笑一聲,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絲,最后看了眼屋中透出的光亮,轉過身,腳步蹣跚地離開了無塵院。 前世,她唯一所求就是讓他放過她,他沒有答應,反將她困于王府后院,最后害死了她。 今生,她唯一所求是永不相見再不相干,他真的不想答應,可,前世今生,他總該應一次她的請求吧,不然,他就當真畜牲也不如了。 只是,轉身的那一刻,心徹底空了,他知道,從今往后,他就算活著,也只能活得像具行尸走rou了。 第七十一章 六月里, 烈日灼灼,悶熱難當,馮堇扇著扇子在屋中踱步, 心里緊張不已, 只因今日是楊柏軒上門提親之日。 盡管有薛夫人作保, 馮堇還是擔心父親母親不會同意這樁親事。畢竟楊柏軒眼下只是個窮秀才, 嫁給他,不會給馮家帶來任何利益。 如她所料,馮興綸確實不滿意這樁親事,只是當著薛夫人的面,他不好直言拒絕, 便給潘氏遞了個眼神, 婦人之間,總是好說話些, 且她們之間多少還沾著幾分親故, 便是拒絕了,也不會太過得罪薛夫人。 若是以往,潘凌夢興許不會介意做這個惡人,不過如今她已經和馮興綸撕破了臉,馮府的興衰利益, 她其實不怎么在乎了。 薛夫人作保,說明這個楊秀才, 是七娘那丫頭自己看上的。 她本來對七娘多有懷疑, 預備在她的親事上做些文章??善吣锝o五娘塞紙條, 幫五娘跳出了火坑, 她得記她這份人情。 “薛夫人作保, 想來這樁親事絕不會有錯了?!迸肆鑹粲谑切呛堑?。 她幫七娘應下這樁親事, 一是可以還七娘一份人情;二是如果七娘嫁給一個窮秀才,就越不到五娘頭上去。 馮興綸聞言大為吃驚,連忙給潘氏悄悄使眼色。 潘凌夢卻無視他,笑著拉起薛夫人的手,同她商議起親事細節來,什么生辰八字、三書六禮具體時間等等。 薛夫人之前雖不大看得上潘凌夢,但為了七娘的請托,自是擺出笑臉,和聲和氣地同她商議起來。 馮興綸一時間插不上話,只能眼看著這樁親事這兩個婦人的商議下定了下來,罷了,反正他也沒指望七娘那死丫頭真能攀上什么高枝兒,只是,他到底心有不甘,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薛夫人身后的那個楊秀才。 楊柏軒察覺到未來丈人看了過來,連忙咧開嘴,回了他一個憨厚真誠的笑容。 馮興綸氣得兩眼一翻,干脆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 待到馮堇得了消息,她心里雖有些驚訝,但還是松了口氣。不管潘氏是因為什么應了這樁親事,只要結果是好的就行。 倒是馮蘅聽到消息后,不顧炎日,急匆匆地來到無塵院,問馮堇:“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中了一個窮秀才?聽說還是個無父無母家無恒產的?” “無父無母也沒什么不好,等嫁過去也不用侍奉婆母,想來會自在許多?!瘪T堇笑著答道。 “可你嫁過去住哪兒?難道要跟他一起住那賃的小破屋,跟亂七八糟的人擠一間破院子?”馮蘅問。 “我這些日子刻玉也攢了些銀子,到時候可以賃間小院子住,五姐不用擔心?!瘪T堇道。 馮蘅正想問她這么倒貼到底圖什么,但想到母親當初嫁給父親也是倒貼了大筆嫁妝,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只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遲早會后悔的?!?/br> 馮堇笑了笑,不予回答。 馮蘅見她似是認定了那個窮秀才,便也懶得再勸,隨她去了。 而馮昌樺得了消息后,先來無塵院狠狠罵了馮堇一通,卻不是罵別的,而是罵她這么大的事竟瞞著他這個親哥哥。 罵完之后,馮昌樺又去找到楊柏軒,試圖跟他比劃一番,可沒想到,楊柏軒怎么說都不肯跟他動手,只被動地挨他的打,挨了打還笑呵呵的。 馮昌樺瞬間沒脾氣了,這個楊秀才雖然窮了些,脾氣卻很好,人看著也憨厚,也就不用擔心日后七娘嫁給他會被欺負了。 既然認了這個妹婿,馮昌樺就開始幫七妹準備嫁妝了,畢竟這件事上父親母親是肯定靠不住的。 雖然自己婚事將近,但馮昌樺還是決定在自己的婚事上省些銀子,好給七妹多備些嫁妝。最重要的,是得給七妹買一間院子做陪嫁,總不能讓七妹日后真的賃個小破屋住。 關于馮堇的嫁妝,薛夫人也知道馮興綸和潘凌夢不會上心,她作為馮堇的干娘,自然義不容辭,要幫她cao辦起來。 這一cao辦,免不了要支使自己的兒子,可誰知往日還算聽話的三郎,這次卻怎么也支使不動。 想到三郎和豫王交好,而豫王也喜歡七娘,薛夫人便猜到三郎不聽指使的原因了,干脆繞過他,直接讓下面的管事去辦。真讓他去辦,她還怕他故意給她捅幾個婁子呢。 薛華斌眼看著母親每日風風火火地幫馮七娘準備嫁妝,還有華裳,也興致勃勃地準備起添妝來,他心里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他真心為豫王感到不值,都屈尊降貴扮上旦妝上臺唱戲給馮七娘看了,她卻還這般無情,說嫁人就嫁人。 這幾日他去了豫王府好幾次,卻都沒能見到豫王。 聽下人說豫王把自己關在書房好些日了,不讓任何人進去,也不讓下人送飯菜進去。倒是中間讓人送了兩次顏料和水到門口。 薛華斌猜測,豫王應當是在作畫,且是沒日沒夜地在畫,不然顏料不會那么快就用完。 這么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就為了一個小娘子,何必呢? 再這么下去,他真怕豫王會出事。 想來想去,薛華斌決定趁夜里強闖書房,想著興許豫王在夜里會小憩一會兒,那他正好可以把豫王從書房弄出來。 以防萬一,薛華斌還是叫上了衛逸洲,畢竟豫王武藝高強,他可打不過。但衛逸洲去鄯州歷練了一遭,武藝比從前還要精進許多。 可沒想到,到了豫王府,發現不止衛逸洲,連姚嘉瑯也來了。 “嘉瑯點子多,有他在,興許能有法子勸勸豫王?!毙l逸洲解釋道。 “他那些歪點子,能有什么用處?”薛華斌沒好氣道,但來都來了,他也不可能再把人趕回去。 難得的是,這次姚嘉瑯竟然沒有和他嗆嘴,只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后一起往書房去。 薛華斌沒有多想,只當是姚嘉瑯在為豫王之事擔心,才沒心情和他吵架斗嘴。 到了書房,三人一致決定,先派一個人進去探探路,而薛華斌毫無疑問地當選了。 薛華斌暗罵這兩個不講義氣的,但今夜之行的確是他提出來的,他先進去就先進去。 不過,進去前,他再三叮囑兩人,一旦聽到他呼救,一定要及時進去救他,不然,他擔心豫王一怒之下,會直接把他滅了口。 書房窗戶被豫王給封死了,無法從窗戶處探查里面的動靜,只從門縫透出一縷昏暗的燭光。 薛華斌把耳朵貼在書房門上,里面什么聲響也沒有,寂靜得可怕。 他心有惴惴,卻還是鼓起勇氣,抬手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書房的門。 誰知,才邁進去半只腳,就聽里面豫王低吼一聲:“滾出去!” 薛華斌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只見豫王竟披頭散發地坐在書案后作畫,一盞燈擺在旁邊,微弱昏黃的燈光將將照亮了那張書案和書案后的一小塊墻壁。 這一小塊墻壁上貼滿了畫,畫中人,毫無疑問,全是馮七娘,且神態各有不同。 可以想見,這整個書房,全都已經貼滿了馮七娘的畫像。 薛華斌心中大為震驚,正要走進去仔細看看,誰知豫王抬手一個硯臺朝他扔了過來,他連忙退了出去。 退出去前的最后一瞬,薛華斌看到了豫王散發下的臉,白得毫無血色,他那一雙發紅的眼睛里,殺意與柔情并存,那是極致的瘋狂。 薛華斌攝于這眼神,連忙將門關上,心里一陣后怕。這樣的豫王,太陌生了,他甚至覺得這不是豫王,而是從地獄里爬上來的一具惡鬼。 身后兩人圍上來悄聲問他什么情況,他搖了搖頭,帶著兩人走遠了些,來到一處正廳,薛華斌才嘆了口氣。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衛逸洲著急道。 薛華斌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要一想到那一屋子神態各異的畫像,他心里就瘆得慌。 “書房里可是掛滿了那馮七娘的畫像?”姚嘉瑯問道。 薛華斌有些驚異:“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猜到的,豫王關在書房這些日子只要了顏料和水,除了作畫別無它用。而豫王剛剛受了情傷,除了畫心上人,還能畫什么?”姚嘉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