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改日再見
葉瑯眼神落到趙林的尸身上,眸光一凝,“觀其傷處,這并非劍修出招留下的傷口,反倒像是用慣了長刀之人依照用刀的方式造成的傷口?!?/br> 姬瑤看向趙林的尸體,傷口血rou模糊,仔細辨認一下,確如葉瑯所言,不像劍傷。 宋長歌細細一看,道:“確實,會使劍的人絕不會留下這樣的傷?!?/br> “賦陽真君,宋某想討教一二?!?/br> “怎么?” “劍修能否裝作不善持劍的樣子?” “有此可能?!奔С袼妓饕粫?,緩緩道,“但很難?!?/br> “那便不是全無可能了?” 葉瑯的眼神不由得冷下來,此人竟似全然不顧事實真相,強行追責。 “宋長老如此堅決地要我徒給個說法?!奔С裆裆幻?,“我還不曾問過藏劍鋒中人,可知趙林針上詭毒從何而來,竟讓他于比試中暗害同門?豈非你們教導不嚴?” 宋長歌不怒反笑,意有所指道:“誰不知賦陽真君最是溺愛自己的徒弟。此事,真君還是不插手為好?!?/br> 姬朝玉勾唇輕笑,笑意不達眼底,含著不可忽視的冷意,“宋長老此話何意?此事尚不分明,你如此匆忙地問責,到底是擔心我包庇,還是急于定罪?” 賦陽真君樣貌清俊,平日里,眉眼間一片淡然,并無尋常大能一身肅殺之氣,倒如性情溫潤的隱居雅士。 卻無人敢忘他便是一劍可令天地為之變色的絕世劍修,少年時持一劍屠遍飼魔谷,七十年前那場鎮魔之戰,更是以一人之力,阻擋半數逃逸魔人,并于最后關頭封鎖裂隙,令魔族千年籌謀功虧一簣。 那一眼如長劍直直迎向宋長歌。 靈壓似有若無地壓在她身上,姬朝玉甚至無意以靈壓震懾,只是泄露出的幾分氣息,已然令她招架不住,寒意直沖腦海。宋長歌暗自握緊了拳頭,才抵住躲閃的本能。 他看出來了! 一名身姿修長的青年忽然自敞開的殿門走進來,打破此刻的對峙,“今日好熱鬧?!?/br> 守在門口的修士均被他一招拂去一旁,再回身阻止,已是趕不及,只能看著他極為自然地為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 青年著一襲墨藍色錦袍,眉眼盡是散漫笑意,道不盡的風流,“說來也巧,昨夜我也在臨霧城中,正巧遇到了姬師妹幾次?!?/br> 見他確能作證,秦鉞便默允了他擅自闖入的出格之舉。 姬瑤循著聲音看去,慕容策含笑對上她的眼眸,“姬師妹,月華漿可還入得了口?” “多謝慕容師兄,確是難得的佳釀?!?/br> 慕容策并未錯看姬瑤眸中若隱若現的戒備,他依舊笑答:“那便好?!?/br> 宋長歌隱隱有些頭疼,此人何時與姬瑤有了聯系。 玄無峰素來不理會別峰事務,峰內修士獨來獨往,怎么今日要插手這樣一宗與他毫無干系的案子。 姬朝玉看出來又如何,今日她定要入姬瑤識海,宋長歌穩住心緒,“依你所言,姬瑤一直在宗外?” 慕容策姿態隨意,“是?!?/br> 宋長歌手勢一變,身側一位中年男修當即道:“你如何證明自己所言屬實?” “我何需向你證明?”慕容策漫不經心地看向他,短短幾字卻擲地有聲,含著威懾。 思及往日里慕容策的行事作風,男修立刻垂首。 凡是與慕容策有過節的修士,莫不是死在歷練中,也有一部分修士不知怎的,頻繁犯錯,沒幾日便被逐出宗門,不知生死。 怎能被他慣有笑意欺騙,忘了他的狠辣手段。 “姬瑤的病已然痊愈?不知是如何治好的?!彼伍L歌話音一轉,狀似理解地開口,“詭毒那般陰毒之物,沾到一點就會死,又是令人無緣道途的‘長生’,死里逃生實在驚險,姬瑤剛剛痊愈,經此一回,一時激憤殺了趙林,也不無可能?!?/br> 慕容策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此事竟與詭毒有關。 “由我查探識海,若是沒有,我自然無話可說。這執法堂外的諸多修士也不會再橫加揣測,傷了你的聲名?!?/br> 秦鉞道:“識海是修士至關重要之所在,本不宜隨意查驗?!?/br> “今日形勢所迫,不得不驗。本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解法,為何一直逃避,難不成,是不敢?” 門外的聲響愈演愈烈,他們不知詭毒,只知趙林戰敗又慘死,有非要姬瑤給出一個交代的架勢。 可她何時需要向他們解釋了。 但…萬千人言中夾雜著幾句毫無根據的猜測。 “姬瑤一人如何做得到此事,是不是賦陽真君…” “真君為人清正,怎會做出這種事?!?/br> “若是真君有意包庇呢?” 一絲一毫的懷疑都不該落在師尊身上。 他該永立于云端,受萬人仰望。 任何一點懷疑都是褻瀆。 驗魂亦可知曉認主法器,只是驗魂之痛甚劇,常人難以忍受。姬瑤心下一橫,道:“若要查驗法器,何需進入識?!?/br> “阿瑤?!奔С褚庾R到她要做什么,微微蹙眉,出聲打斷她。 師尊該知曉她顧忌什么,為何還要阻攔? 姬瑤與姬朝玉四目相對,他眼眸如夜色深邃,寂靜無聲,能包容萬物。他以眼神示意她聽話。 姬瑤微有怔愣,最終只得不情愿地偏頭躲開,沒再出聲。 她無法忤逆他。 “既如此,那便驗吧?!奔С竦?。 輿論如刀劍,宗內風向如此,對手已然勝了半招,唯有應對,以免日后被人抓住話柄,再起風波。 秦鉞看清師徒二人間的一來一往,道:“誰來?” 宋長歌正要起身,姬朝玉的眼眸冷冷看過來。她輕咳一聲,“我與賦陽真君皆牽涉此事,不好出手,秦堂主自是最合適的人選?!?/br> “我道傷加身,不可調動此種術法?!鼻劂X指尖微頓,嗓音沒有任何異樣,答道。 慕容策詫異地環視一周,道:“那便不得不由我擔此重任了?” 玄無峰一向置身事外,慕容策又步入元嬰多年,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宋長歌看不出他此行所為何事,但觀他平日行事,與姬瑤并無往來,沒有偏私的道理,多半只為湊熱鬧。 她道:“可以?!?/br> 姬朝玉看向姬瑤,姬瑤道:“此事既然與我有關,我自然配合?!?/br> 姬朝玉心中升起一絲煩躁,有種事情脫離自己掌控的不安,還是淡聲道:“勞煩?!?/br> 慕容策走到姬瑤身前,將少女面上未曾藏好的敵意收入眼底,俯身貼在她耳側,“放心。姬師妹修為低微,我會輕一點的?!?/br> 姬瑤不在乎誰動手??纱巳藙訖C實在詭異,這番姿態也令她厭惡。她不自覺退后一步。 葉瑯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側,半扶住她的手臂,低聲道:“師姐?” 慕容策笑意加深,一邊拉過姬瑤的手,一邊豎指于唇前,示意葉瑯安靜。 他身形高大,沒用幾分力氣便將人拉至身前。手掌一翻,覆蓋在姬瑤掌心。五指修長,輕易將姬瑤右手攏在掌中,指尖有意無意地探在腕上,直擾得姬瑤心神不寧,不由得咬緊牙關,隱忍不發。 姬朝玉立時出現在她身側,拉住她另一側的手,以精純靈力游走她體內經脈,助她穩住心神,“阿瑤,沉息?!?/br> 神識先是自四周包裹而來,姬瑤不適地一晃,慕容策收攏五指,并不讓她退卻,神識越纏越緊,逐漸入侵。陌生的氣息如云如浪,層層襲來,在識海間掠過。 待一切結束,姬瑤腳下一軟,姬朝玉撐住她的身形,看清她恍惚神情,克制了片刻,嗓音冰冷地問道:“如何?” 慕容策淡淡看著他們師徒,回身面向秦鉞,“我已探過姬瑤識海,并無誅邪劍?!?/br> 他往日只知清臨峰有一位天生靈體。天生靈體生來不凡,得天道庇佑,他雖是新奇,卻也不以為意。這般資質固然令人欽羨,但想令他感興趣,還得等她修至金丹,能與他交手而不落下風才有可能。 沒想到引人注目的少女沒幾年便廢了,百種傳聞匆匆過耳,他只覺命途如此倒是獨特,也并不在乎。 唯有收徒大典那日,湊巧見她笑意嫣然,其下惡意翻涌,才生出興趣。 宋長歌不愿放棄,道:“萬一是被她藏在別處…” 姬朝玉聲音里含了薄怒,“夠了?!?/br> 慕容策立在堂內,無所顧忌地點破她此行目的,“宋長老這般關心誅邪劍,到底是為追查兇手而來,還是為得到靈劍而來?” 宋長歌身為一代長老,怎會這般在意峰內誰死誰活,今日特地趕到執法堂,多半是為了誅邪劍。 宋長歌被他當眾戳中心思,強自解釋,“自然是一心查出真兇,以免其再度執劍行兇,危害四方?!?/br> “原是我誤會了?!蹦饺莶唿c了點頭,也不知信不信她那番說辭。 秦鉞:“今日多謝各位相助。姬瑤受人懷疑實在是無妄之災,我會以執法堂的名義,為你撇清嫌疑。那人出入宗門猶如入無人之境,執法堂眾人自會繼續全力追查兇手?!?/br> 姬瑤恢復如常,“我們可否離開了?” 得了應允,幾人一齊離去。 半路上,慕容策伸臂攔住姬瑤的去路,滿懷歉意地說:“第一次,手重了些。姬師妹可還有不適?” 姬瑤只想一拳錘到他臉上,打碎那張虛偽的假面,礙于師尊就在身側,只能溫順垂眸,打算道謝。 畢竟是幫了她,那些隱秘的不安并不是她回擊的理由。 姬朝玉先一步開口,語氣沉靜,“如此境界入人識海還引出諸多不適,日后還要勤加修習才好?!?/br> 姬瑤忍了半天,才忍住笑意。 教他仗著修為口不擇言,師尊直接評價他修為低微。 “謝真君指點?!蹦饺莶呱裆珱]有一絲破綻,好脾氣地應了,轉而對姬瑤擺擺手,溫柔一笑,“小瑤瑤,改日再見?!?/br> 姬瑤的笑頓時一收,誰允許他這樣叫她了! —— :會使劍的人絕不會留下這樣的傷。 已死的趙林驚坐起:…這就是你說的教我用劍? 楚苓笑:能殺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