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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貴妃跪坐榻上,手指抵在他兩側額xue,打著旋兒輕輕按揉:陛下這般說,倒叫臣妾好奇了。她微顯甜膩的嗓音似有蠱惑的魔力:不知臣妾能否有福分,聽一聽陛下少時的故事。 寧常雁眼眸半瞇,壓在xue位的力道適中,逐漸驅散深陷夢中的心有余悸。 他徐徐開口:皇姐以前,很好。 從朕記事開始,母后就常年纏綿病榻,分不出精力照看我。而父皇心目中,相比起剛學會說話走路的我,他更加喜歡能幫他分擔政務的幾位哥哥。在這個宮里,皇姐是最照顧我的人。 她曾經甚至為了鞏固我的太子之位,吞下貴妃準備用來殺我的劇毒。在父皇龍體抱恙的那兩年里,她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兒家,到處幫我拉攏權貴,總之皇姐做了太多太多事他頓了頓,朕記不大清楚了。 然后呢?舒貴妃追問。 然后寧常雁睜開眼,瞳色空洞仿佛溺入懷想,朕登基之后,皇姐就變了。 她時不時扶持自己的親信入朝,時不時派人打聽朕身邊的事。小皇帝眸光一點點暗下去,她在大朝會上說的話比朕還多,來往長公主府拜訪議事的官員比進出御書房的更多。 還有,朝堂上十有七八的官員待她比對朕恭敬。他的聲音隨著面色,漸漸陰沉,就連奏折,也是她看過之后才送到御書房來。 朕看見的,都是她想讓朕看見的。而朕壓根不知道,她究竟擅自批定了什么。更不知道那些計劃里頭,有沒有用來對付朕的密謀。 舒貴妃指腹移到他的額頭,勻開他緊皺的眉峰:陛下,興許是您多慮了。 不,朕沒有多慮。寧常雁猝然打斷她,朕總在想,一定是皇姐手里的權力太大了,讓她產生了不該有的幻想??苫式愦购煍z政是父皇寫進遺詔里的授命,朕沒法收回來。 他握住了舒貴妃的手,捏進掌心里,牢牢鎖著她漂亮而嫵媚的眼睛。 愛妃,你說是不是人一旦有了權力,就會都變得瘋狂? 舒貴妃望著他,點點頭:大抵是吧。 長公主原本沒有反意,偏偏被你這個縱使山河破碎,也仍沉溺在權力的漩渦里越陷越深的人,逼到不得不反。 權勢,確實會讓貪心不足的人變瘋狂。 眼前小皇帝便是最瘋的那一個。 寧常雁突然自言自語起來,恍若魔怔了般,低低呢喃:舅父背叛朕黃世恭背叛朕皇姐背叛朕就連朕親手提拔他做太尉的羅卿也背叛朕 他抓著舒貴妃的手勁重了幾分:愛妃,朕如今,只有你了。 聞言,舒貴妃莞爾笑得嬌艷,任誰瞧了都會以為她是滿心欣喜??瑟毆毿v如花的人自己清楚,同樣的話,小皇帝也曾對長公主說過。 正是他口口聲聲說皇姐,朕只有你了的當晚,給長公主的茶點與熏香中下了藥,令長公主高燒數日。 舒貴妃藏好嘴角扯出的嘲弄,捻著一副能掐出水的嗓音,意味不明道:臣妾會一直陪著陛下的。 陛下方才沒睡好,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好,愛妃陪朕一起睡。寧常雁扯過帕子擦去鬢間虛汗,重新在玉枕上躺好。 舒貴妃早已經能夠精準判斷小皇帝睡熟的模樣,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悄聲下榻。 她推開殿門,喚來方緣貴,端出寵妃該有的高貴儀態:陛下口諭,傳長公主殿下進宮。 方緣貴哈腰應下,準備指使身邊小太監去辦。 等一等。舒貴妃再度出聲,剛才陛下夢見了年少時與長公主的往事,連著喊了許多聲對長公主的昵稱,方公公在外頭沒聽見嗎? 他們在外頭當差的奴才時刻注意著屋內主子的動靜,自然是聽見些許的。 舒貴妃續道:本宮揣摩圣意,陛下今日見長公主心切。請方公公親自跑一趟玄清觀吧,算是叫長公主瞧瞧,陛下重視此番召見。 諾。方緣貴躬身遵命。 這位貴妃娘娘如今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又是寵冠六宮的唯一主子,可不敢怠慢。且貴妃娘娘平素待人寬和,對他們這些奴才既賞賜大方又和顏悅色,他也愿意為貴妃娘娘辦差。 舒貴妃望著他聽話得像條狗似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抹霜寒殺意。 長公主殿下計劃在今晚動手,所有可能礙事的人,都得死。 夜幕降臨,寧常雁被殿外動靜吵醒。他好似聽見殺聲四起,劍戟交錯,由遠及近。 外頭什么聲音?小皇帝起身問了一句。 舒貴妃眼睫眨動,盈滿疑惑:陛下在說什么?臣妾并不曾聽見異動。 寧常雁最近受夢魘困擾,時常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對上舒貴妃純真無邪的神情,他松出一口氣:沒事兒,興許是朕幻聽了。 舒貴妃不動神色道:陛下睡得久,大概是餓糊涂了。她說:臣妾讓膳房傳晚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