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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別哭,臣會心疼。他溫熱的手掌順著女子飄香墨發輕撫,拍著后背哄得耐心。 寧扶疏這晌并不想聽見他的聲音,更不想嗅到他的氣息。雙臂被迫舉高良久,早已酸脹泛出痛意,一朝得以放松,當即失去所有力氣,動了動。 但這一動,她倏爾怔住 哭勢不由自主地減小。 她的手,是自由的。 且只有左手腕部扣著明顯的異物感,卻并不使人感到壓迫笨重。 她能來回運動自如,方才縈繞耳畔的鐵器鏗鏘聲響反而沒有了。 你,給本宮戴了什么東西寧扶疏悶聲,疑惑脫口而出。 顧欽辭捧起她的手。 寧扶疏定睛,一抹通透瑩潤的翠色穿透子夜昏暗撞入眼底,淺薄月色折射出溢彩流光。 只聽顧欽辭鄭重其事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也不算什么太重要的東西,就是我接到賜婚圣旨那天,母親留給我一只翡翠玉鐲。 說是顧家的規矩,無論娶回房中的是何人,這鐲子需得交給心中真正的妻子。唯此一只,無愧于情。 寧扶疏的眼淚徹底止住了,嘴唇反復張合,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滴!危險警報解除,新數據生成!】 【顧欽辭,怒氣值驟降,再次清零!】 神出鬼沒的系統突然又冒出來機械音。 可我剛才明明聽到那那聲音寧扶疏愣了神,恍恍惚惚之間,原本想在心里問系統的話,不經意說出了口,落進顧欽辭耳里。 臣倒是想那樣。顧欽辭喑啞笑道,不計后果、不計代價地一意孤行。 雖然腦海中幻想出的畫面令她心有余悸,但寧扶疏不得不承認,那才更像是顧欽辭的作風。 可臣如果真的做了,殿下會生氣,會恨我吧。卻聽他續道,顧欽辭的語聲中,無奈與壓抑不知哪個更多一些。末了,他低低嘆出口氣:殿下,臣既愛你,便不會傷害你。 語罷,又是一陣漫長的無言與沉默。 寧扶疏未干涸的眼淚掛在下巴尖,顧欽辭像對待玉潤珍珠般,用指骨溫柔拭去。然后將她戴著玉鐲的那只手放進被褥中:睡吧。 不然明日醒來,眼睛該腫了。 寧扶疏肩頭皺亂的被角也被他攏好,透不進一點風。冰涼翡翠逐漸生出暖意,沁入肌膚。 她維持著躺靠顧欽辭懷中的姿勢,良久沒有掙動。聽他胸膛下心跳沉穩有力,自己思緒也漸漸平息澄靜下來。這一刻,寧扶疏比任何時候都相信,顧欽辭對她動了真心。 并非由于這只手鐲,而是因為他的克制。 沖動與放肆很容易,困難的是,克制放肆的沖動。約束她之前,他先約束住自己。 無端有一絲隱秘的竊喜,如雨后春筍冒出鮮嫩芽尖兒。 顧欽辭抬手靠近唇邊,抿去了那滴淚。自是咸的,他卻品出一絲淡淡的甜。 寧扶疏在不知不覺間入眠,后半夜驟有狂風大作,如鬼哭狼嚎拍打門窗與屋檐。她卻安穩無夢,一覺天明,竟是絲毫不受影響,睡得格外好。 翌日清晨睜開惺忪睡眼,看見的不是繡花帳頂,也不是雪白墻壁。顧欽辭睡意正熟的眉目靠她這樣近,晨曦微光傾灑幔帳,清晰可見他鬢角有幾縷碎發,胡須卻收拾得很干凈。 再湊得近些,隱約能聞見淡淡松柏清香自他襟領散發,是他熏衣常用的香料。 寧扶疏慢慢收回摟在他腰上的手,不欲將人吵醒。便是這時,顧欽辭睜開眼,清澈眸光與她迎了個四目相對。 寧扶疏意識到,這人其實早醒了。 再收手的動作則略顯急促,抬起腳尖輕輕踢在顧欽辭小腿上,催他起身下榻。換作瑯云與琳絮進屋,伺候長公主梳妝打扮。 待她推門而出,顧欽辭始終站在屋外廊檐下。他道:殿下您瞧,下雪了。 寧扶疏順著他的話音抬頭遠望,銀藍色的天空果然飄著一點點純白,零零落落,似潔白無瑕的細碎瓊花墜下玉樹枝頭,翩躚著、盤旋著,風一吹,拂落手背,送來絲絲寒意。 金陵地處江南,多雨而少雪。 從立冬至立春,不見紛紛白雪是常態。就算偶遇凜冬,也多是雨雪交雜,雪花落在地面,下一瞬就融化在潮濕雨水里,極難堆積出皚皚白色。 像今年這般,剛逢冬至便降雪的年頭,實屬罕見難得。 寧扶疏沒穿越前就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女子,鮮少見到壯闊雪景。因此如今雖只有小雪簌簌,也足夠使她驚喜,明亮杏眸裝進了微爍星光。 瑞雪兆豐年。她笑道,來年定是個五谷豐登的好年頭。 只是既下了雪,他們便不宜繼續待在玄清觀了。若崎嶇山路積上雪,平添泥濘潮濕,馬車行著甚是危險。 想著明天就是冬至,寧常雁攜領群臣祭天,大設宮宴的日子。寧扶疏原本計劃掐準開宴的吉時入宮,但瞧如今這情形,只怕多拖一個時辰,他們就有多一分被困在山上的可能性。 為了不耽誤她進宮赴宴,更不耽誤她動身回封地,寧扶疏當即去向老道長辭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