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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扶疏咀嚼動作稍緩,琳絮一向心思玲瓏,能讓她這般鋪墊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小疙瘩:說吧。 是。琳絮應了聲,續道,婢子出宮的時辰不太巧,正好趕上眾大人退朝。殿下是知道的,他們每每從金鑾殿出來總愛三五成群地嘮上兩句,交談聲便難免鉆進同在宮廊行走的婢子耳朵里。 當時就聽見鴻臚寺少卿大人向同行的禮部侍郎大人埋怨殿下,似是不滿殿下沒去上朝。 鴻臚寺少卿和禮部侍郎都是長公主黨的人。 琳絮小心覷著自家殿下的臉色:其實他們也并未說些對殿下不敬的話,只不過就事論事,覺得因為殿下您今日告假了大朝會,這才由著陛下一意孤行,將太尉人選草率敲定下來。 至此,寧扶疏始終神態如常,慢條斯理吃著勝比如意雞髓筍味道更驚艷的琉璃魚骨。心想這繼任太尉的人選,她在昨日出宮前便和寧常雁商議過,并且兩人達成一致共識,絕不草率。 她知道站在朝堂上的天子近臣多少存著些心高氣傲,瞧不起金陵之外的京畿官員,埋汰貶低兩句,實屬正常。 然而琳絮接下來的話,則徹底打破了寧扶疏面容平靜:之后兩位大人便討論起了那位千牛備身大人究竟是何方新貴,竟能得如此陛下青睞。從正六品千牛衛破格提拔為正一品太尉,這可是大楚開國以來從沒有過的事兒。 等等寧扶疏乍然皺起秀眉,你說,什么千牛衛? 便是陛下新封的那位羅太尉呀。琳絮道,婢子聽說,在此之前,他原只是個區區正六品千牛備身。 寧扶疏伸出去的筷子頓時僵在半空,對著滿桌子佳肴美膳瞬間失去胃口。 去,把黃歸年給本宮叫來。她聲線冰冷,隱約意識到什么,系統又開始作祟出難耐地刺痛。 可這一回,寧扶疏不肯輕易被系統糊弄,她片刻也等不及,銀制筷子拍在桌面,又喊住已經轉身的琳絮:等等,讓黃歸年拿著本宮的令牌,直接進宮。 去打聽打聽,今日的大朝會,從頭到尾究竟都發生了些什么,越詳細越好! 琳絮不敢耽擱,她腿腳伶俐,當即用上飛奔的速度跑去找黃管家。 瑯云雖不清楚自家殿下為何倏然沉了臉色,但主子心情越不好,做奴才的就越得盡心伺候著。她繞到長公主身后揉肩捶背:殿下消消氣,您還生著病呢,氣壞身子便不好了。 消氣?寧扶疏胸腔上下起伏地想,不,她并沒有生氣。 是因為系統侵蝕著大腦神經的電擊感如影隨形,令她不得不通過深呼吸緩解鎮痛。 寧扶疏不愿再受原主的桎梏,也不愿再自欺欺人。她手指輕微痙攣著,有些麻木,但她仍要從無盡苦楚中,剝離出屬于自己的清醒理智。 她昨日向寧常雁舉薦的太尉人選,根本就不是這什么勞子的千牛備身,也壓根不姓羅。 怎么自己難得告假早朝,卻回回都能發生類似的事? 上次是六部官職封授委任,她由于病酒,身體不適,結果當□□會活脫脫成了趙參堂一派黨臣大顯嘴皮神通的主場,寧扶疏也因此錯失了安插親信的絕佳機會。 如今執掌天下軍政事務的太尉要職,任由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千牛衛撿去了。 看似寧常雁用了和趙參堂相似的招數,但他怎么料定,自己今天不會去上朝。 寧扶疏只想了這一點,腦袋便已經疼得難忍欲裂,猶如缺氧的魚,眼前景象蕩開光彩模糊的重影。她搭在桌沿的手臂隨著神經泛起抽搐,不慎失去支撐,整個人脫了力般往一側摔倒。 瑯云立馬扶住她,攙她回榻上躺著。 困意剛剛取代疼痛襲來,黃歸年便拖著中年發福的臃腫身軀踏階而上。 珠簾后安息香淡裊,寧扶疏順著呼吸:怎么樣? 黃歸年腰肢彎出平行于地面的弧度,整個人幾乎折成一個直角:老奴無能,沒辦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你這話何意?寧扶疏追問。 寧常雁殿前的掌印太監黃世恭和長公主府的管家黃歸年本是一對堂兄弟,因家道中落被賣進宮中做了閹人。初入宮時,兩人都在先皇后宮中侍奉,后來舊主崩逝,臨終前給兄弟倆安排了好去處,分別照顧太子與公主殿下。 這么些年,長公主與陛下姐弟情深,身邊伺候的奴才同樣兄弟情意不減。 探聽消息是常有的事兒。 孝敬黃世恭的那些徒弟們跟著他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碰見長公主府的人也越發沒忌諱,一邊兒問什么,另一邊兒便如實答什么,跟頭上頂著同一個主子似的。 縱使退一萬步講,如今黃世恭失了圣寵,地位不似從前。但他那幫子成日里師傅長師傅短的徒弟還在,怎會打聽不到。 黃歸年訕訕道:老奴適才進宮,發現在陛下殿前伺候的人還是同一批人,但臉面全都換了一副。不論老奴問什么,他們答的都是:窺伺前朝政事乃重罪,公公慎言。 漂亮話說的,那叫一個委婉。老奴實在沒辦法了,后來便搬出殿下您的名頭,想壓一壓他們。結果那群狗崽子油鹽不進,只說:殿下若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尋問陛下,他們那些做奴才的可不敢多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