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她和寧常雁的想法不太一樣,并不覺得李月秦是主動與人私通才懷上的身孕。 否則,身為母親,哪有不愛親生骨rou的,又哪里狠得下心親手扼殺一條還沒出世的小生命。 除非,她本就憎恨著這個孩子。 從未想過要讓這個孩子活下去。 寧扶疏思及李月秦最后說的話:她的命運被趙參堂擺布著,自入宮后,更沒有一刻屬于她自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含沙射影地告訴寧扶疏,孩子并非她想懷,而是她與寧常雁少有夫妻情意,趙參堂又迫切地想要皇太子,獨攬攝政大權。于是找來旁人逼她懷上孩子,瓜熟蒂落之時載入皇室玉牒,萬無一失。 漸有凄涼在心底蔓延,寧扶疏長嘆一口氣:就說皇后憂思族中母親,太過傷心失足摔下石階,意外薨逝。 至于其他的,總歸孩子沒生下來,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提了吧。如此,既是保全皇家顏面,也算給死者存一份體面。 在寧扶疏眼里,李月秦不過是個尋常女子,畢生所求與這世間萬千閨閣姑娘并無不同,遨游四海求其凰,覓得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偏偏,成為趙參堂爭權奪勢的棋子,嫁入宮中。鳳冠沉重,鳳椅冰冷,日復一日聽著雨打芭蕉獨自入眠,就連坐在中宮仰望的天空都比宮外狹窄。 見過花季少女艷若桃李肆意綻放,才更顯得玉殞香消分外可憐。 寧扶疏確實對李月秦的過世生出了憐憫之情,奈何她依舊沒法成全李月秦的遺愿,沒法將這點惻隱之心轉移到趙李氏身上,枉顧律例放有罪之人生路。 當日長公主生辰宴結束后,李月秦領來昭陽宮的那些小琴師,全都是趙李氏在知情趙參堂意圖刺殺她的前提下送進宮的。單憑這一條,就足夠趙李氏死上千次萬次。 而風光厚葬,是她對李月秦被鎖在灰墻綠瓦里身不由己,最大的同情。 折騰了大半夜的昭陽宮終于安靜下來,熬了一整晚未曾歇息的兩位貴人眼下添染淡淡青黑。寧常雁對皇姐的關心溢于言表,連連叮囑她快些歇息,否則夜深露重,身子容易受寒。 寧扶疏望了眼窗外天色,東方徐徐翻出魚肚白:罷了,這個時辰宮門也該大開了,我還是回府休息吧。 這昭陽宮內今夜飄著亡魂,她雖不迷信什么,但李月秦撞門而死的殷紅畫面猶在眼前,一條血淋淋生命就那般月墜花折,不免心神恍惚難寧。 也好。寧常雁沒有強留。 趁著宮人備車的半炷香時間,他又一次詢問了長公主心目中可堪太尉重任的人選。 寧扶疏說了一個在京畿沒太大威望的官員名字,是史書上有名姓記載的忠貞之臣。 小皇帝神色尋常,他在朝堂政務上總是少有主見,大多數時候都聽從皇姐意見。這回也不例外,問了幾句這人以往的功績與為人處世品性如何,覺得沒什么問題,點頭答應下來。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寧扶疏迎著蒼茫曙色坐上厭翟車,入眼看見擺放在馬車正中央的小案上溫有一碗羹湯,打開蓋子,清新果香裹挾著冰糖甜香撲鼻而來,乃滋養身子的上等補品,梨膠燕窩羹。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寧常雁吩咐下人準備的。 寧扶疏空了一整夜的肚子當即響起空城計,她端起玉碗,執湯匙攪了攪,晶瑩勝雪的羹粥入口細膩柔滑,燕窩天然自帶的蛋清味被梨膠酸酸甜甜的果味遮蓋,甚是合她口味。 沒一會兒,用完了整碗梨膠燕窩羹。 放下空碗,轉而扯過兩只軟枕分別墊在腰后與頸后。 她屬實太累了,馬車駛出宮門,東街西巷的走卒小販推著木車吆喝叫賣,枝頭瓦檐的鳥雀烏鴉撲著翅膀嘰喳聒鳴。晨曦微光朦朧,穿透層層車帷,素來對休憩環境吹毛求疵的朝歌長公主,在喧囂煙火氣息中,甫一閉上眼睛便陷入了睡夢。 大抵是身心俱疲的緣故,她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厭翟車在府門前停下,瑯云喚了她許多聲也沒能醒來。 瑯云便又上前,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閉目安眠的人呼吸微重,似在夢中感覺不太舒服地皺了皺眉,可仍舊不見任何反應。 瑯云頓時覺察出一點不對勁,琢磨著自家殿下雖時而嗜睡多夢,但也少有睡得這樣沉過。她觸在長公主肩頭的手上移了些,抵在鼻間,感受到寧扶疏呼出的氣息微燙,不似尋常人的體溫。 糟糕,這是風寒發熱的病癥。 琳絮被長公主留在宮中了,協理皇后娘娘的喪禮事宜?,樤茮]那么大力氣做到徒手抱人,旋即拉開車簾指使外頭隨行的侍衛:快,你們來個人搭把手,將殿下抱回寢殿。 音落,一道黑影如疾風雷電閃入車廂內。 齊渡自從前幾日外出任務回京后,便一直奉行影衛之職,如主上的影子般隱匿在暗處。這下子,就憑他的速度最快,單手兜住長公主膝蓋,同時另一只手攬住主上后背。 眨眼的工夫,人已經閃現到了府門口。 庭前,顧欽辭一招白虹貫日揮出凌厲劍氣,抬眸就見寧扶疏被人摟在懷里,抱著進府。 還是那個前段時日公然拔刀刺殺未遂,隨后就被寧扶疏看中皮相,在他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夜夜侍奉的臭影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