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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扶疏秀眉輕蹙,消化著他說的話,末了問道:那你可知抓了你們的人,是誰? 男孩搖頭:我昨晚逃出來后才發現,關著我們的地方是座別院。但柴房的位置太偏了,平常除了送飯的啞巴沒有人會經過,我只在那一晚聽見他們喊老爺。 寧扶疏又問:那你可還記得別院在哪兒?既要救你兩位meimei,本宮總得知道要去哪救? 這回男孩連連點頭,生怕寧扶疏看不見似的,下巴險些戳進泥里:記得記得,我可以給長公主殿下指路。 寧扶疏攥著顧欽辭的衣袖站起身,意思明顯,想辛苦他帶自己下山,而后回府召集人手。 她信了男孩之言,并且愿意出手相幫。 可顧欽辭卻不這樣想。 八月初一沒過,他對棲霞山上出現的所有人都心存警惕,這個小孩能準確知道長公主的行蹤并摸到此地,就已經很不尋常了。更何況聽話里行間的意思,什么做牛做馬,沒準就是借機潛伏在寧扶疏身邊的借口。 顧欽辭腳底似生了根,杵在原地無動于衷。 在寧扶疏又拽了一下他的袖袍后,開口說道:殿下,臣以為他剛才所言不過片面之詞,真假尚且不明。 便拿身份來講,他說自己是司徒禹的兒子,但誰能證明?臣也可以對外頭一個不認識臣的人說自己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楊子規,不是嗎?再者,他說家中阿妹仍在惡人手中,求您搭救??沙既粝氘Y中捉鱉,必然也會先用一招苦rou計請君入甕。 顧欽辭想得周全:殿下不如先查明他的身份,以及近三個月來的經歷,再做打算。 男孩一聽這話立馬急了,爬起來跪著,眼睛通紅:殿下,殿下,兩個meimei年紀小,她們撐不過這兩天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求您信我,求您救救他們,求 讓本宮想想。寧扶疏打斷了他的嚎哭。 她承認顧欽辭說的在理,輕信陌生人不是什么明智之舉??晌í氃谶@件事兒上,她愿意破例相信男孩一次。 五月肅清超綱,處置掉一大批貪官污吏的案子,是寧扶疏親自監督著辦的,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各中細節。而其中,便有一處關鍵是顧欽辭不知曉的,也是朝中沒有直接經手這樁案子的官員不知曉的。 當初六部賬簿的每一條每一目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從賬面上來看,至少有九千萬兩本該納入國庫的紋銀流進了各個貪官的口袋,這個數目只會少不會多??珊髞?,大理寺連同御史臺與刑部三司會審,追回七千萬兩銀子。 還有兩千萬兩,無跡可尋。 寧扶疏堅信明晃晃的物件不可能不翼而飛,只可能銷聲匿跡,還有一個或者幾個位高權重的人物,躲在暗處。 這樁案子至今沒有徹底完結,御史臺還在審訊牢里的官員威逼利誘他們招供更多秘密,但 無果。 所有線索到戶部尚書司徒禹為止,斷得干干凈凈,再往上怎么也查不出其他東西。 可如果按照眼前男孩所說的,反而能解釋通了。司徒禹上頭的人抓了他家中親眷,拿捏著他妻妾子女的性命相要挾。司徒禹是必死之人,家人和血脈是他最深的軟肋,難免對那上頭之人言聽計從,守口如瓶。 寧扶疏沉吟思索稍久。 小男孩擔心她被顧欽辭說服,動搖救人的念頭,毅然用腦袋砸地,重重磕了個響頭。 大半張臉撲在泥地里,呼吸艱難,扯動肺腑才發出的聲音卻洪亮嘶?。旱钕率敲鞑烨锖恋娜?,父親下獄罪有應得,可其他斂財受`賄的漏網之魚也應該一視同仁啊! 寧扶疏一怔,看著他的后腦勺。 無論他是不是司徒禹的兒子,無論他嘴里是不是真話,寧扶疏今日聽見的,都是大理寺追查三個月依舊毫無進展的案件唯一可能的線索。 把握住了,興許能夠順藤摸瓜揪出司徒禹上頭的人;沒把握住,十幾日后秋分問斬,表面看似塵埃落定,那漏網之魚卻是真的就漏走了。 寧扶疏的態度很明朗,她問:你將那處別院的落址說出來,本宮這就派人前去。 男孩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喜過望地從泥地里抬起頭:院子就在棲霞 他驟然瞳孔放大,話說一半張開的嘴嘔出一大口血,深紫色的一灘,濺染花草。 顧欽辭見狀的第一反應:寧扶疏見不得血。 他立即抬手擋住寧扶疏視線,自己卻瞧見面前的男孩身子突然痙攣抽搐了起來,整個人撲通倒在地上,鼻孔、眼珠、耳朵,七竅同時流出毒血。 沒兩秒鐘,暴斃斷氣。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就連顧欽辭也反應了幾秒鐘,才開口對寧扶疏道:他死了。 應該早被人喂了毒,到時辰立馬毒發。 寧扶疏心頭咯噔一下,怎生偏偏這樣巧,毒發在最關鍵的時刻。 他剛才最后要說什么來著? 院子就在棲霞山腳下?在棲霞山周圍? 寧扶疏攀上顧欽辭的手,一點點往下拉,想看一眼男孩慘烈的死狀。 啊猝不及防再度受到了驚嚇,她連忙把顧欽辭的手擋回眼前,握住那寬大又溫熱手掌的力氣加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