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寧扶疏笑淚迷眼間,忽而,似有陰影自頭頂籠罩而下。 抬眸不偏不倚迎上顧欽辭眼瞳漆黑如夜,目光陰郁似霜刃,她連忙收斂上揚嘴角,身體往旁側微挪讓了讓,給顧欽辭騰出恰能落座的空余位置。 馬匹仰脖發出一聲長嘯,鐵蹄踏踏,鑾駕車輪重新滾動前行。 車外熙攘絲毫不見消減,甚至偶有嗓門大些的議論穿透車壁門板,斷斷續續鉆入耳廓。 寧扶疏百無聊賴,隨意聽了兩句,又望了眼身側明明少有表情,但因正襟危坐平添嚴肅氣場的人,忽而啟唇:侯爺鮮少出門,在今日之前大抵不為百姓相識,可過了今日 過了今日如何?寧扶疏沒想到顧欽辭會接話。 她戲謔莞爾:自然會傳出流言,說本宮路遇年輕俊朗小郎君,三言兩語便勾得郎君丟了魂,爬上本宮車鸞。且那布簾將車廂遮掩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內里風光,惹人浮想聯翩。 興許還會有民間筆者將方才之事繪聲繪色寫成小話本,售于市面。連書名本宮都想好了,就叫《風流公主俏侯爺》。 侯爺覺得如何? 她歪了頭去看顧欽辭,眉眼彎彎,毫不意外地遭來顧欽辭一記冰冷眼刀。寧扶疏卻并沒有眼神閃躲,反而心底暗搓搓地感慨: 同樣都是吃人間五谷長大的,怎么偏就這人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讓天光云影失色,恍似吸引了日月精華般,連橫眉冷目都頂頂養眼好看。 她問:侯爺不喜歡嗎? 不喜歡。顧欽辭嗓音低沉,微瞇眼眸牢盯住她,依臣愚見,不如叫《當朝長公主之死》更合適些。 一道無影無形的殺氣自那個死字溢出,沒緣由的,寧扶疏在四月孟霞的午后感到絲縷寒涼鉆骨。 她咽了咽口水,閉嘴端坐回原處。 美色誤人、色令智昏吶。 寧扶疏深刻懊惱,她和原主朝歌長公主在喜好美男這一點上,屬實是同道中人。要怪就怪顧欽辭這張臉實在生得太好,叫她不由自主說出撩撥之語,忘了身邊這人在半個月前還想要掐斷她喉嚨。 身邊驀地沉默,顧欽辭淡淡瞥了眼寧扶疏看似抬手扶正頭頂步搖,實則平緩調整呼吸的小動作,微挑眉梢。 怕他? 曾在朝堂上舌戰群儒的攝政長公主也會怕? 他從中掘出了一絲愉悅,如種芽不斷生長蔓延,蓋過連日來拘束金陵的煩悶,乃至唇角微勾上揚。但又被他不著痕跡地立馬壓下,閉合眼睛養神。 突然,好似有什么東西緩慢靠近自己。 常年習武征戰練就的敏銳直覺使顧欽辭猛地睜眼,眸底霎有寒意。只見一雙手小心翼翼伸至半空,陽光照在鳳仙花紅蔻丹,聚成一點斑駁亮紋。 殿下又想到其他書名了?顧欽辭開口。 非也。寧扶疏輕笑道,本宮是見侯爺頭頂落了花瓣,想幫你取下來。 她手快,說話的同時趁機手指靈活略過男子紫金發冠。 如羽毛輕輕撫過,下一秒,一片純白點綴她素白指間。 是朵梔子花。 寧扶疏捻起湊到鼻前,深深嗅聞:嗯 好香。 刻意拉長的尾音拖出如癡如醉的旖旎,不知是單純夸花香,還是暗喻熙平侯香。 而當她含嫵帶媚的話音散在車廂內,果不其然瞧見顧欽辭耳根浮現薄薄緋紅,似彤霞點染上了白云。 寧扶疏方才便看出來了,顧欽辭念絲帕丟回街市時的神情并非完全只有嫌棄,還有些許難言的、隱晦的、青澀的不好意思,或可稱之為羞赧。 觸碰閨閣姑娘家的東西尚且如此,更枉論面對大楚第一美人明目張揚的調戲,怎可能無波無瀾。 寧扶疏對他此刻反應很是得意,明明滿心抗拒,明明不知所措,可被寧扶疏用一個他必不可能拒絕的理由牽制著,只能坐在朝歌長公主身邊,嗅見獨屬于女子的脂粉淡香,皮膚愈燙。 且寧扶疏斷定顧欽辭不會跟她計較,因為一旦計較了,就是承認臉皮薄。而真正臉皮薄的人,慣會打腫臉充胖子,裝也裝出厚臉皮遮羞。 哼,誰讓顧欽辭剛才故意嚇唬她來著。 倘若不找回場子,長公主的顏面何存。 但她自也懂得見好就收,狀似不在意地將梔子花瓣信手丟出車窗外,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她給他一個臺階下。 顧欽辭重新闔上眼皮子。 他也放她一馬。 之后兩人各自如同陌生人沉默,一路無話。直到馬車在宮門口停下,寧扶疏遞出長公主令牌,禁衛軍核驗后,車夫重新甩動韁繩,驅趕馬匹前行。 被允準在皇宮大內乘坐輿車,這是皇帝給長姐獨一份的厚重恩寵。 寧扶疏去了審理六部貪墨案件的大理寺。 主簿見長公主殿下親臨,連忙起身行禮,邀長公主上座主位。卻在目光觸及顧欽辭的剎那,愣了愣。 按理說駙馬爺不可在朝中領要職,也就是不可參與朝政。但偏偏顧欽辭又有正二品熙平侯這個勛爵在身,如若要過問朝政也算合情合理。 他究竟是給人賜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