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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習慣了他這幅模樣,顧欽辭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我一個有職無官的閑人罷了,怎么不可能是我。 倒是你,堂堂左金吾衛將軍,天子得力近臣,今日怎么有空到茶樓里來?他環顧四周猜測,有案子? 和顧欽辭年紀一般大的男子名叫楊子規,兵部尚書嫡子。他家老頭兒是個狠人,見自家兒子小時候成天爬樹掏鳥蛋,下湖摸蝦蟹,頑劣不堪,一氣之下直接把人送到北地邊疆歷練去了。 并且給顧大將軍書信一封,不準他關照自家兒子,怎么苦怎么來。 好在楊子規自個兒爭氣,跟在顧小將軍也就是顧欽辭身邊,一路升到副將的位置。表面是上下屬,實際更勝兄弟。當初顧欽辭潛入敵營取敵方將帥首級的成名一戰,就有楊子規大份功勞在里頭。 直到去年,他老爹興許是聽到了皇帝忌憚顧家的風向,把人召回金陵,憑著一身戰功入了金吾衛。 他終究比顧欽辭更幸運些,壓下被那句有職無官的閑人勾起的悵惘愁緒,楊子規道:忙里偷閑而已。 我是實在扛不住了,本來好好的十旬一休沐,現在被他戛然而止地頓了頓,被弄得連續半個月沒休也就算了,還天天熬到半夜,老子這身體又不是鐵打的,扛不住,實在扛不住。 楊子規就算在邊境待了五六年,一開口也沒改掉鐘鳴鼎食之家養出來的公子哥味兒。 顧欽辭不以為意:楊伯父又怎么你了。 楊子規擺了擺手:嗐,這回不是我爹。 他壓低聲音:是長公主。 顧欽辭端茶盞的手指微頓,再抬眸,看向楊子規的眼神添染幾分難言的古怪。 親信最近幾次給他遞送長公主的動靜,無不有相同的一條:夜夜與諸多郎君紅燭共寢。且入長公主寢殿的人,時而是后院面首公子,時而是十六衛年輕兒郎。 金吾衛隸屬于十六衛之一,楊子規這張集公子斯文貴氣與武將棱角硬朗的臉更是無可挑剔。 顧欽辭端茶的手幾番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他知道金陵有不少人對長公主府那道門檻趨之若鶩。就像父母常將閨女嫁高門,攀附高位給家族謀權勢。同樣的,長公主掌握監國大權,自然也有郎君想走此捷徑求個一官半職,升官發財。 但以色侍人能有幾時好,且聽聞寧扶疏在榻上酷愛折辱人,長公主的入幕之賓豈是容易當的。 萬一再傳了出去,終究不是什么正道。 顧欽辭沒興趣在意寧扶疏究竟多□□,可楊子規到底是他的摯交好友,于情于理都該勸一勸。他微微蹙眉,語重心長道:子規,你出身名門,沒必要這樣自 有必要,這事兒妥妥的有必要。顧欽辭自甘墮落四個字沒說完,被楊子規驟然打斷。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那位打著往六部安插親信的目的,但這一個個下獄的滑頭貪墨斂財也是事實。如果不連根拔起,日后只會有越來越多的銀兩進到這些渣滓的腰包里。 顧欽辭將臨到嘴邊的話,默默全部咽回去。 他想的和楊子規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顧欽辭淡淡嗯了一聲,往半空的茶盞中添上一些茶,假裝微抿龍井新茶香。 不過這事到如今吧,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橫渠,你跟那位的接觸終究比旁人要多一點,你幫我分析分析。 楊子規手肘往桌面一撐,腳下翹起二郎腿,琢磨說道:此事大理寺主審,金吾衛輔佐,目前總共查到二十七名涉事官員,證據確鑿,抵賴不得。但奇怪就奇怪在,這二十七個人 全都非長公主黨。 他嘴里花生米嚼得咯嘣脆響,掩蓋住議論乘輿者的竊竊私語:你說,究竟是那位真的手腳干干凈凈,沒拿國庫和百姓一金一銀?還是她手段更高一籌,事先把自己的人都摘干凈了? 后者。顧欽辭回答得毫不猶豫。 營私罔利、善于弄權,這也是幾乎所有中立派和非長公主黨官員對寧扶疏的印象。 他們不信監國多年的長公主手腳干凈。 是吧,我也這么覺得。楊子規隨之附和,可我今早問家里老頭子,他居然以為是前者。說什么兵部之中不乏有長公主黨的官員,在他手底下做事,他都盯得一清二楚。這些人除了喜歡拉幫結黨以外,沒有其他過錯。 橫渠,你是不知道,老頭子說這話的時候,那副表情認真的,險些叫我以為他要摒棄中立,站隊那位。 楊子規一邊說,一邊連連拍打胸脯,可見是當真受到了驚嚇。 忽然,他動作猛地停住,不拘小節的豪放坐姿也收了,手里花生米放回碟中。 顧欽辭順著他目光停留處看去,拾級而上的人當中,有一襲褐底銀繡腰纏玉犀緩帶的官服,獨屬于金吾衛,是楊子規的下屬。 來人抱拳對他們行了一禮,而后俯身附到楊子規耳畔說了什么。 青年懶散神態霎時變得嚴肅,對顧欽辭解釋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先行告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