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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景象慢慢變化,落葉像是細沙般隨風散去,樹枝變得干癟灰黃,又積起厚厚的雪。 一片雪花跌落在你的肩頭,你心有所悟,似有所感,忽然聽得你的師父又傳來一陣鼾聲。 你無語,往那邊瞥了一眼,忍了忍沒有叫醒他,繼續翻看手里的經書。 就這么兩三本,你已經來回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樹葉綠起來,又很快變紅,然后又一次掛上薄雪,你抬頭,看著那一棵楓樹。 即使周圍的小花小草圍著它成群結隊,即使藤蔓攀遍它的周身,它還是無動于衷地直立著,不曾為風雨、花草、藤蔓的纏繞而彎下一點枝節。 楓樹的花期是五月前后,四季輪轉過無數次,可是這一棵卻從未開過花。 它就孤零零地站在那,好像自有一番樂趣。 可是它的葉子一年比一年萎縮、一年比一年淺淡,到了現下,已經紅不起來了。 你的師父又在打鼾,你回頭,就看見了他身后的鎖鏈。 上面每一條都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在不斷地流淌,好像在吸食他身上的血液。 你師父睡得越來越久,那一棵樹也越來越頹靡,你看了好久好久,然后站了起來。 你走過去把鎖鏈攥住,手掌像是被guntang的巖漿侵蝕,你連痛都來不及體會,骨rou就在頃刻間化為了烏有。 “魔法少女就是我?!?/br> 你把斷肢修復好,想要再一次觸碰上去,源信醒了,輕輕攥住你的手。 他朝你笑,“哎呀呀,是下雪天啊?!?/br> 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后扭頭看你,“嗯?才九百年,那我的茶葉還能喝?!?/br> 他像個守財奴一樣抱著那一罐茶葉,從里頭掏出一點,然后又抖回去兩下。 你乖乖在他對面坐下,“師父?!?/br> 你問他,“有什么辦法可以救您?!?/br> “哈?” 源信皺眉,看著你,“不對呀,你怎么還是這個德行?!?/br> 你看著被點燃的爐子:“我什么德行?!?/br> 你師父嘆氣,“但自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我于你而言,也是萬物之一?!?/br> 他把茶葉撒進去,“若是你堪不破這一關,那可就成圣無望咯?!?/br> 誰稀罕在這個破游戲里成圣,你替他把茶葉罐子收好,“那就不成圣?!?/br> “那可不行?!?/br> 你師父笑,“你是無欲無求,但你師父我愛名聲愛得很,你成了圣人,那我就是圣師,我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br> 他把茶葉罐子交到你手里,“你師父泡的茶絕對一流,你喝不到,就拿茶葉聊以慰藉吧?!?/br> 你接過茶,就聽見他語氣輕松地說道:“再給你上一課,緣起性空,你需得心無所住,才能一往無前?!?/br> ?“師父??!” 你瞪他,“我不準你死,不準!” 你著急地問憨子有沒有什么辦法,還不等憨子回復,你師父就湊過來,點了你的腦袋一下。 “哎呀呀,點石為金,點石為金?!?/br> 他朝你笑,笑得毫無陰霾,“走啦,走啦?!?/br> 你懷里多了一個毛毛球,可是你沒空關注這些,因為你師父死了。 他的身體慢慢消散,寺廟、天空、土地、花草、楓樹、全都一寸一寸崩塌。 一株紫藤從廢墟中鉆出來,綠綠的新芽抖了抖,和室緊接著拔地而起,小池塘、小秋千、兩把搖椅,一張琴。 原本的院子什么也沒剩下,你師父留給你的只有傘下的墓,和一個黑色的方塊。 你撿起地上小小的黑色方塊,拾起來的那一瞬間,你的腦中又浮現了師父的聲音。 他是戴罪之身,所以圓寂之后化作了供人使用的咒具繼續贖罪。 這個特級咒物名喚獄門疆,通過以他的rou身為媒介而構造結界的術式,達到將人封印在另一個空間的效果。 你看著手里小小的黑方塊,在把它握進手心的那一刻,你窺見了你師父的一生。 他本該早已圓寂化道,羂索卻在這個時候故意將罪孽引到了清水寺,天罰降下來,源信只能以一己之力去承擔。 你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見了更多細節,這個羂索,只怕是早就已經算好了你師父死了以后會變成獄門疆,所以他時不時就回來看看,想把這個咒具收入囊中。 畫面中可愛的小男孩逐漸變成了一坨扭曲的大腦。 你師父活著的時候替他受罪,死了還不得安寧。 你來到這個游戲以后,從來、從來沒有這么憤怒過。 你師父要你心無所住,你師父說只要你什么也不在乎,世界上就沒有人可以絆住你的腳步,你師父說世間的所有都是始于緣分,本性是虛妄、是空無一物。 他以為你在這里悟了九百年,就會向著他期望的道路前進,他以為你會變成一尊沒有心的圣人,一塊無情無欲的木頭。 可是。 你抬眸,抓住了想要遁走的鎖鏈,你用力一拽,天空好像都要被你掀下來,“我不信佛?!?/br> 你的等級飛速飆升,那根鏈子被你牢牢纏在手腕上。 系統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你打卡,在它的幫助下,你沒有一刻忘記這只是個游戲,沒有一刻忘記你是誰,也沒有一刻丟掉你的那顆心。 羂索是吧。 你垂眸,看著手里的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