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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嘴里的豆腐來不及咬,直接滑下喉嚨,把姜南風嗆得猛咳嗽:咳、咳咳我沒有畫陸鯨啦!那就是隨便畫、隨便畫! 為什么都說那個男生是陸鯨啊?就不能是巫時遷嗎?! 飯后三人還去珠江夜游,江面波光粼粼,船只切碎月光,途中姜南風見陸嘉穎接了幾次電話,說著什么感冒、板藍根之類的詞。 送兩母女回賓館的路上,陸嘉穎中途停了車,進了一家路邊的藥店,但很快她就回來了,說:這家沒有,得去別家看看。 朱莎莉問:你要買什么藥? 這幾天廣州有不少人得了流行性感冒,說很多藥店的板藍根都被搶完了,朋友叫我看見藥店就進去買一點。 啊,中午我和朋友吃飯的時候也聽她們說起這件事,情況很嚴重嗎? 陸嘉穎單手轉動鈦盤,笑說:不用緊張,應該沒那么嚴重。 姜南風坐在后排,望著陸續走進藥店的路人,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絲緊張。 最后陸嘉穎買到了幾包板藍根沖劑,給了朱莎莉一大包,讓她們放松心情好好休息,明早她來接她們去飲早茶。 姜南風洗完熱水澡,出來時桌上已經擺了兩杯熱氣騰騰的板藍根,朱莎莉讓她記得喝,接著進浴室洗澡。 姜南風正捧著杯子吹熱氣,桌上的手機突然噔噔噔響起,一看,是「201老陸」。 她直接接起:喂,阿公嗎? 陸鯨低聲說:是我啦。 哦,干嘛啊? 就是那個、那個。陸鯨難得有些吞吐,剛剛巫叔叔來家里,說廣州有什么感冒,好像很多人中招了,又說要買板藍根沖劑,還要買什么白醋你看用不用叫莎莉姨先去藥店買包板藍根? 有啦有啦,你小姨已經買了,給了我們一大包,我現在正喝著呢。姜南風抿了一小口,燙得她舌尖都麻了,她把杯子放下,有些疑惑,這流行性感冒這么嚴重啦?但買白醋干嘛?也是拿來喝嗎? 不是喝的吧,好像說拿來擦桌子和拖地板。 哇,那豈不是整間屋子都酸溜溜? 是吧,但說是能消毒殺菌。陸鯨換了話題,明天你們下午幾點的車? 和小姨飲完早茶就回來啦,對了,我媽說明天要在酒樓買些手信回去派街坊,問你有沒有想要吃的。像是入鄉隨俗,姜南風一句話里頭帶了好幾個粵語。 無所謂啦,阿姨買什么都行。陸鯨答。 說是這么說,但隔天晚上收到姜南風拿來的老婆餅,陸鯨還是莫名羞惱了好一會兒。 他知道自己變得奇怪,一丁點兒東西都能讓他想入非非。 這半年內,陸鯨開始明顯感受到自己身體出現的變化,變得不男不女的聲音,被拉扯得極疼的骨骼,不知不覺露出腳踝的校服褲子,還有某天早晨起床時濕了一片的睡褲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覺得好丟架粵語,丟臉,把弄臟的衣物先藏了起來,等到晚上洗澡時再偷偷拿出來丟進洗衣機里。 藏在胸口里的那個口袋已經裝了不少東西,沉甸甸的。 陸鯨竭力控制住,以防里面的東西滿得溢出來,那樣把他和姜南風之間的關系也弄得一塌糊涂。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姜南風心里的身份是什么。 是朋友,是鄰居,是伙伴,是好兄弟,甚至是家人,不帶一絲旖旎和曖昧。 他也清楚一早就住進姜南風心里的那個人是誰。 所以有些話,陸鯨叫自己無需說出口。 說了也沒用,他不想兩人見面時變得尷尬,能像現在這樣,同一張桌子上和和氣氣地吃飯就足夠了。 世界也在變化。 本以為并不嚴重的流行性感冒成了非典,翡翠臺和本港臺喊它沙士SARS的粵語發音,小孩子們懵懵懂懂,大人們慌慌張張,謠言四起,一醋難求。 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熏醋,把門窗關緊,卡式爐上坐著一鍋白醋,讓它慢悠悠地燒,酸醋味充斥滿家里每個角落,連學校也是,周末統一消毒,周一的桌椅上全是醋味。 兩塊錢一瓶的白醋價格水漲船高,聽陸嘉穎說,深圳有人把囤積的白醋賣到幾百塊錢一瓶,都還被哄搶一空。 姜杰打來電話,叫她和mama出門盡量戴口罩,勤洗手,白醋沒用,要用酒精消毒。 三月下旬,沙士在香港淘大花園大爆發,TVB每個時間段的新聞都在講這件事。 直到四月一日那一天,一則突發新聞宛如從高樓落下的玻璃碎片,把許多人扎得頭破血流,痛不欲生。 那一天姜南風放學回家,發現朱莎莉坐在地上,低著頭在哭。 客廳沒開燈,只有電視屏幕亮著,但電視又被按了靜音,好似夜里不出聲的鬼魅,把母親的側臉映得慘白。 姜南風心驚,飛快上前,問朱莎莉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朱莎莉腳邊散落一張張黑膠唱片,幾乎每一張的封面上都是張國榮姜南風已經很久沒見過它們了,不知道母親之前將它們收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