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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孫女雖親,到底比不得嫡親的孫子,老太妃白著臉讓開了路,眼看著馬車駛出鎮國公府。 眨眼間祖母已去世十四天,這一日是齋七的日子,顧玫不能回洛陽燒七,便約了周韻和她一起到白云寺燒香祈福,她從來不信怪力亂神的事,現下卻想為祖母供一盞長明燈。 二人起了個大早,徒步爬到白云寺,在白云寺吃了齋飯,顧玫便跪到佛像前給祖母祈福。待祈完福,二人就向供著長明燈的殿宇行去。 行至半路,迎面遇到前來燒香的丞相府老夫人李氏,李氏一看到周韻就喜笑顏開,趕忙拉住她連手都不舍得松了。 李氏極喜歡她這個未來的孫媳,拉著周韻說了一籮筐話,顧玫急著供長明燈,不好再耽擱,向周韻使了個眼色就自行離開了。 繞過福隆閣就到了重華殿,顧玫進殿說明來意,又捐了好大一筆香油錢,小沙彌才幫她供了一盞長明燈。供好長明燈后,顧玫才出了重華殿。 李老夫人定有好多體己話和周韻說,顧玫也不好貿然回去,就獨自在寺院閑逛。白云寺前院香火鼎盛,后院倒是極清凈的。環境清幽,鳥鳴啾啾,十分雅致。 顧玫沿著青石板散步,行至拐角處,忽見一人坐在圍墻下喝茶,那人身穿青色麻衣,頭發半披在肩頭,低垂著眉眼倒真有一副仙風道骨的架勢。 顧玫雖和李先生見過多次,卻都是在女扮男裝的狀態下見的,從未著女裝和他講過話,她心里發虛,轉身就走。 顧管事留步!傅珩清冽的聲音在耳后響起。 顧玫一怔,隨即頓在原地。她抬手輕撫額角,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李大監果真好涵養,親眼識破她的女兒身也不揭穿,竟還好言好語與她交談,圣上的寵宦心胸就是寬廣。 顧玫緩緩轉過身,為了掩飾心虛,她竭力勾出一個笑容,開口問道:李先生也來禮佛? 傅珩頷首,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交椅,示意顧玫過去坐著。 顧玫緩緩走到傅珩對面,別別扭扭坐下,瞥了一眼木桌上的茶葉,芽色鮮嫩略帶紫色,是極其珍貴的顧渚紫筍茶,這茶一年統共只產兩斤,除了皇上,便是皇親國戚也甚少能尋摸到。 顧玫知道李大監是圣上親信,卻沒想到他會這樣受圣上器重,那樣名貴的茶葉竟賞給他喝著玩兒。 傅珩注意到顧玫的目光,只當她口渴,隨即便沏了一杯茶遞到她跟前。 他手指纖長,指節清雋有力,食指和大拇指穩穩托著天青色杯底,看起來如一副淡雅的古畫。 顧玫有一絲恍神,隨即想到他的身份,李先生是伺候圣上的大監,自己何德何能配享用他泡的茶? 顧玫有些受寵若驚,趕忙伸手去接,大約是動作太快,不小心將茶盞從杯托中推了出去。 茶湯四溢,澆了二人滿手。 吳思成大駭,圣上千金之軀,自御極后莫說燙傷便是連油皮都沒破過,今日就是斟一杯茶而已,怎么就被燙著了,鎮國公夫人也忒魯莽了一些! 心里雖有怨言,吳思成到底不敢發作出來,他趕緊拿出帕子,到井邊湃了涼水,匆匆走到傅珩跟前,想要給他涼敷。 傅珩接過帕子,沒有給自己涼敷,反而輕輕搭到了顧玫的手背上。適才若不是自己不小心,也不會導致二人被燙,顧玫哪里好意思占用傅珩的涼帕,復又把帕子搭到了傅珩手上。 傅珩輕笑,知道小姑娘倔強,便不再推諉,只對吳思成吩咐:打一盆井水過來! 吳思成躬身應是,匆匆打了一盆井水,放到傅珩和顧玫中間,傅珩將帕子放到一側,伸手浸到井水中,顧玫rou皮嫩,初初被燙時并沒什么感覺,現在反而熱辣辣的疼了起來。 她也不再端著,俯身將燙傷的那只手伸到井水中,山上的水比別處的清涼,熱辣的疼遇到水的清涼立馬就緩解了。 木盆小小的,兩只手都浸在里面不免要觸碰到一起,顧玫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蜷縮起手指,拉開和傅珩的距離。 傅珩不以為意,輕聲問道:還疼不疼? 還是有些疼的,顧玫誠實的點了點頭。這時她才發現傅珩的手背上被燙了兩個極大的水泡,那水泡又大又亮,只看一眼就知道定會特別疼。 適才他托著杯托,便是茶盞被打碎后也不曾松手,可不得燙傷嗎,再瞧瞧自己只是有些微紅的手背,顧玫再也不好意思說疼,囁嚅道:其實也不太疼! 傅珩嗯了一聲,溫聲叮囑:下次一定要小心些。他語氣和善,聲音平穩,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倒像是長輩在耐心教導犯了錯的小輩。 顧玫心里愧疚,趕緊點了點頭,這時吳思成托著兩條手巾一盒藥膏走到二人跟前。他將一條手巾遞給顧玫,自己拿著另一條,作勢要伺候傅珩擦手。 傅珩瞥了吳思成一眼,伸手接過手巾,自己將受傷的手背輕輕擦干。吳思成暗嗤一聲,自己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現下怎么一點眼力勁都沒了。 他輕咳一聲,提高聲音道:奴才的玉墜子丟到路上了,奴才得回去找一找。說完加快腳步出了角門。 傅珩單手打開瓶蓋,將藥膏挑到指尖,對顧玫道:把手伸出來!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