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關系戶 第31節
對不對的,包三兒該勾搭的還是要勾搭,他難得遇上這樣的機會,不趕緊的多埋幾個雷,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自打先帝開關,咱們和北面少了戰事,邊關那兒生意就開始興起來了,往來商戶很是不少。羊毛這樣的生意,這會兒是沒人想到怎么掙,等著有人起了頭……只要和銀子有關,那自來就沒什么笨蛋。這位爺,您要是北面沒人幫著遮掩一二,怕是最多就能吃個頭湯,連著第二茬機會都不會有。大冬天可正是北面牛羊什么的,最容易凍死的時節,從rou到皮子,再到羊毛,山西那邊的大商賈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缺,只要來個統統吃下,你說,別人還能有什么盼頭?除非在別的軍鎮收??上鹊壑辉诖笸_關,別處……” 包三兒這話說的實在吧,便是心里哆嗦的張誠也不得不承認是實在話。如若他們真的只是京城的富貴人家,那想做這個生意,還真未必能爭過那些坐地戶??伤麄兪菍こH藛?? 張誠眼尾往皇帝那兒一掃,見著自家主子眼睛里那閃閃的光,心里一曬。 他們自然不是的,甚至只要皇帝愿意,哪怕是天邊,也能用自己人,將生意截下來。而這會兒看皇帝的表情,顯然很愿意。 “聽著是挺有理,可為了這么一個生意走關系……總覺得有些大材小用呀?!?/br> 不是裝遇上的嗎?怎么這會兒就忘了?開始幫著說話了?唉,公公唉,您這人設維持的不夠細致呀,得敬業知道不?你這樣我裝看不到很難的。 “公公也感興趣?” “雜家這樣的想插手掙錢是不能的,可當個故事聽不也挺有趣?” 很好,人設重新立住了,腦子夠快,有前途。 “也是,咱們這樣八輩子都未必出京城的,也就能當個紙上談兵的趙括,說個熱鬧了?!?/br> “熱鬧多好,閑坐著也是閑坐著,聽多了,雜家還能回宮當會說書的呢?!?/br> 這理由可以!包三兒笑著用余光去看張誠捂著嘴八卦的表情,心里再給了個贊。 “那行,我就繼續說,像是您說的,閑著也是閑著?!?/br> “唉,您說,您說?!?/br> “咱們京城有多少人,公公可知道?” “百萬是有的?!?/br> “是啊,百萬,這百萬中平民百姓占了多少?” “這,京中衙門多,官員多,百姓比例比他處應該低些,五成,或是六成吧?!?/br> 唉,這公公,眼界有,心思也細,可有些事兒看的卻并不明白。 “底層官員是不少,可咱們大明官員的俸祿不說和宋比,歷朝歷代都是最低的。即便有投獻的土地租子可以做補充,三節兩壽的好處可以拿,可京城開銷也大??!各種人情往來就能讓人急白頭發。給上峰送禮能是差的額?同僚之間能跌了體面?一次一二十兩都是摳唆的了,一二百都不在少數。所以啊,底層官吏真說起來,走出來的時候體面或許不差,真說到內里……可未必比普通小富戶人家有錢?!?/br> 這個答案讓皇帝多少有點尷尬,可這會兒他一個字都不想說,只想聽包三兒說理由。想聽聽為啥這掙錢還和百姓有錢沒錢有關系。 “官員除了官服,家常衣裳能少了去?沒錢,那不也得尋實惠的?若是這么算,公公唉,這毛氈衣裳若是真能興起來,怕是京城七到八成的人都需要。甚至勛貴人家仆婦都少不得置辦,畢竟能省錢誰也不會愿意多花錢不是?這么一來,你們說,這需求有多少?那需求多了,哪怕一件只掙一個錢,又該是如何大的買賣?” 理是這個理,可勛貴人家的仆婦和底層官員等同……這個雷埋的,皇帝心里又是一哽。 等等這里頭是不是還有個雷?投獻?這個詞他聽先生說過,三節兩壽也知道,可為啥包三兒說起的時候,那表情有點不對呢?總覺得有些嘲諷。 “你說的倒是也有理?!?/br> 張誠一句有理剛說完,后頭的話還沒出口,皇帝就搶先提出了問題。 “京城居大不易,這是一定的,可走禮一次就要一二百……投獻的銀錢真能補上這樣的開銷?怎么聽著有些嚇人呢?!?/br> 呵呵,就等你問這個了,這層蓋子呀,包三兒可是等了很久了,就想著怎么揭開呢。 “大明國庫不豐,若非張閣老有才,善于謀國,如今怕是……那么這國庫的銀子去哪兒了呢?為什么明明人丁年年漲,開荒常常有,稅賦卻越來越不夠用呢?” 包三兒招手,讓人送了一壺酒上來,咪上一口,擺出一臉我就是喝醉了隨便說的模樣。笑著說道: “這事兒原本不該是我這樣的人考量的,沒得吃著百姓的飯,cao著閣老的心對吧,又沒人給我俸祿??墒前?,我這人有個毛病,做工閑著的時候愛瞎想,又常和各處的錦衣衛探子們閑話,知道的多了,這想的也就雜了些,若是說錯了,兩位,權當是我喝醉了啊?!?/br> 說話間包三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了兩人,意思很明確,你們要是同意我這喝醉了隨便說的,那我就說,要是不同意,那我就真胡說。 包三兒架子搭的聽好,也挺符合人設。雖然大明不以言論罪,可有幾個普通人隨便議論朝政的事兒?若是包三兒沒有這警惕的模樣,你說這兩個會怎么想? 他們這會兒其實沒怎么想,可包三兒表現的這么明顯,他們立馬就想了。聰明人想的多,特別是靠著心眼靈活才爬上來的張誠,眼珠子一轉,就自己給包三兒想出了理由。 “包三爺怕是看中了雜家這身皮吧??上Я?,雜家也就是個不當事兒的,即使您有那為國為民的心呢,怕也幫不上什么忙?!?/br> 這是說包三兒想走內官的路線,混個官?這是個不錯的理由,大明歷來有這樣的傳統嘛,看看那些大太監的子侄,哪個是白身。特別他還是錦衣衛,本就是體制內,靠著這個關系往上爬就更容易了。 “切,我是個手藝人,做好手藝,自有我的好處,往你們這漩渦里撲騰?沒這本事,也沒這能耐。就是吧,公公,我自來信奉衙門里頭好修行。不過是酒后閑話,話趕話說到這里,若是有一天能因此救上幾個人,那這功德,我可就白賺了?!?/br> 不信,一個人做不合常理的事兒,不是為財就是為利,若是兩樣都不是,那必定是為權為名。為功德?騙誰呢?反正他們宮里沒這樣的人。 不過這會兒為了哄他說出來,讓自家主子聽到想聽的,張誠還是笑著點了點頭,附和道: “您倒是個有善心的,那咱們就且說且聽?閑話嘛,說到哪兒是哪兒?!?/br> “先說那投獻,要我說啊,咱們大明什么都好,就是讀書人太多?!?/br> 嚓,啥?讀書人太多?這是什么不好?這儒家最想要的世界呀! 皇帝眼睛都瞪圓了,下意識的扣了下耳朵,總覺的有些幻聽。下意識的反問: “讀書人多不好?” “讀書人多是好,讀書明理嘛??勺x書人多了,免稅的田地也多了呀。雖然自來咱們都是有規矩的,比如正德和嘉靖年間,就兩次定下了規矩,舉人免稅好像一百還是二百來著。反正挺明白的??蛇@規矩……也就是些寒門出身的、沒有靠山的、又沒當上官的大概還守著,其他的……別處不說,江南好些縣,都快沒收稅的地兒了。全在豪門貴胄名下,幾千幾萬的,都是尋常的,幾十萬的都不在少數?!?/br> 皇帝已經不是眼睛瞪圓了,而是嘴巴都長大了,心里就一個感覺,這不是朕知道的大明??! 包三兒看到了他的模樣,卻半點眼神都沒給。 這就嚇著了?既然放雷了,他就沒打算讓皇帝清醒著回宮,不好好震一震,那永遠出不了京城的皇帝怕是還不知道大明危在旦夕呢。六十多年就要滅國??!這根繩索不知道讓包三兒憋氣了多少時候,失眠了多少個晚上。這會兒不還給老朱家幾分,什么時候還?等著和閻王爺吃酒的時候嗎? “第二個,宗室多,我曾聽人無意中說起,咱們大明宗室光是記名的宗室冊子就已經要三間屋子來裝啦,十多萬哦,你們說,這俸祿,這封地賜田該是多少?這些不影響稅賦?不影響國庫?” 皇帝的嘴角再抽抽,這個他知道,張先生也說了好幾回,可這事兒有什么法子呢?難道讓他下旨讓老朱家的宗親們別生太多?多子多孫多福氣的年代里,他敢下這個旨,下頭的人就敢喊他昏君。 “第三個,貪腐的多,老話怎么說來著?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這天下就能大治?呵呵,咱們啊,那是文武一起來,或是合作,或是爭搶,反正沒幾個干凈的。不信,看九邊的餉銀從撥款到兵士拿到手里少了多少就知道了。為此,那固執守舊,迂腐的連著親閨女都能砍,讓虎毒不食子差點成了笑話的海瑞都成了奇葩了?!?/br> 皇帝的臉色猛地就是一黑,這個他能不知道?哪怕再耳聾呢,心下也有個大概,只是他如今實在是鞭長莫及罷了。朝廷,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只能嚴守著不至于讓九邊鬧起來的程度。 只是這么一想,張先生的變法……又重了幾分。錢,朝廷到處都要錢??! “第四,派系太多。唉,有時候聽著外頭那些讀書人嚷嚷我都納悶,都是讀著圣賢書考出來的,勁往一起使不行嗎?你爭我斗到不坑死別人不罷手,就那么重要?這兜來兜去的,到最后吃虧的是誰?還不是朝廷?一兩銀子能干的事兒,不讓他們折騰到十兩就不算完,這都什么事兒哦?!?/br> 這個皇帝就更不能說話了,這涉及到朝堂的平衡,若是真的都一個聲音,那他這皇帝還安全?就是如今他對張先生一百個敬重,也不敢這么來,還得偶爾對張先生的對頭表示一下重視呢。 不過這包三兒……皇帝看向包三兒的眼神變了,一種深沉的讓人看不透的注視,讓包三兒背心緊了緊。他知道,自己說多了,說的皇帝起疑了??伤懿徽f?難得的機會,或許也可以說是唯一的機會,他真的不想錯過。 “怎么不說了?可還有?我這正聽得入迷呢,再是想不到,這樣一個小小的食鋪里,竟是還有你這樣的賢才?!?/br> “賢才?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有些事兒,不是賢才其實也能看清,只看你用什么樣的角度去看、用什么樣的心去看而已?!?/br> 說完這一句,包三兒就開始打起了酒嗝,半真半假,半醉半清醒的嘟囔了一句: “張閣老明知歷來變法的不得好死,卻依然逆行而上。將日子過的,像是每一天都是最后一日般,卻依然不改初衷。我這樣的小人物……沒這樣的膽氣,更不敢得罪那么多大人們,說說酒話而已,這也算是賢才?” 最后一句自嘲,聽著都有了幾分哭腔,一時倒是讓皇帝不知道包三兒是真醉還是假醉了??蛇@歷來變法不得好死……這根刺倒是戳中了皇帝的心。 再敬重張先生,作為皇帝,天然的就對權相的身份地位充滿了警惕。雖然現在沒想過今后如何,可將來……自己真的會讓先生不得好死嗎?捫心自問,皇帝看向自己的內心深處,那個答案有些讓他不敢直視。 …… 回到皇宮的皇帝臉色已經平靜了下來,坐在大大的書案后頭,閉著眼睛什么都沒說,可這無聲的壓力卻讓張誠整個人都緊繃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張伴伴?!?/br> 許久,上頭終于傳來了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縹緲,帶著幾分凜冽。張誠一個激靈,直接就跪了下去。 “奴婢在?!?/br> “你知道朕想知道什么,還不去查?” “喏?!?/br> 張誠起身就準備后退,不想人才走了幾步,上頭的聲音就又來了。 “等等,那包三兒,再查一遍?!?/br> “遵旨?!?/br> 走出宮室,張誠才發現自己額頭全是漢,大冬天的,后背上的衣裳都已汗濕的貼到了rou上。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招過一旁的小太監,讓他喊人。張誠回頭再看那宮門,總覺得這門像是猛虎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般,讓人心驚rou跳。 他的皇帝主子呀,真的是長大了,有了一國之君的威儀,也有了帝王的凌厲。 第44章 年前大單 借著酒醉的名頭端坐著不動,目送那兩顆大雷離開食鋪,包三兒自己也一樣一身的冷汗。只是這會兒還不是表現出來的時候,誰知道后頭有沒有留著眼睛呢,所以他依然撐著那半醉的模樣,托著腮木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神明顯沒有焦距。 他沒有焦距,可整個食肆里的人焦距卻相當的統一,基本全在看著包三兒。這會兒是午飯后的時間,食鋪除了干活的就沒有一個客人,十分的空曠,這樣的環境下,即使包三兒說的話聲音都不大,卻依然讓離著近便些的伙計們將他的話聽了個大概。 即便是這些人都沒讀過書,不懂朝堂呢,可就像包三兒自己說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活的時間長了,好壞總是能聽出來的,自家這東家……被那位公子稱賢才難道錯了?最起碼在他們這些底層的人看來,能在喝醉后還如此條理清楚,說的他們這些什么都不懂的,都能明白幾分,那就是有才,大大的有才。 帶著看賢才的心再去看包三兒,這些人的眼睛里那真是滿滿的都是敬畏,可這份敬畏……這會兒讓包三兒那是相當的著急啊。 他都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了,怎么就沒有一個有點眼色,將他扶到里頭去?這樣裝醉也是很費力氣的好不!他都有點撐不住表情了。 關鍵時刻還是得看老韓頭??!就在包三兒這托著腦袋的手臂開始發酸,開始琢磨是不是該換個姿勢的時候,老韓頭開始招呼武家老二了。 “趕緊來搭把手,將三爺扶回去?!?/br> 一句話總算是將這屋子里有點拘束的人驚醒了,不但是武家老二過來了,就是大眼睛等幾個孩子,也慌手慌腳的跑了過來,幫著搭手。 有人搭手,包三兒又不是真醉,半真半假的借了點力,很容易的就被幾個人弄到了工作間的炕上。 人躺在熱乎乎的炕上,讓熱氣那么一熏,剛才還覺得沒什么的包三兒這會兒是真感覺到了幾分暈眩,許是后勁上來了?眼皮子都開始發沉了,整個人都開始恍惚起來。 而就在他恍惚的好像快上天的時候,耳朵邊卻半點都不安生,雜亂的說話傳了過來。 “三爺?三爺?” “怎么樣,韓爺爺,三爺睡著了?” “睡著了,成了,你們先回去忙乎吧。一會兒就該忙起來了,不用在這里待著,有我呢?!?/br> “唉,我們這就走。不過……韓爺爺,您說,那三爺說的……” “朝廷上的事兒,哪里是咱們這樣的人能懂的?你們記住嘍,今兒什么都沒聽見,知道不?別多嘴多舌的,給自己招禍?!?/br> 即使醉著,老韓頭這話也讓包三兒下意識的想要翹起嘴角。人老jian馬老滑,說的就是老韓頭這樣的人啊,看看看,多機靈,他什么都沒說,老韓頭就知道怎么善后了,可見有個精明老人關鍵時刻就是頂用。 “可三爺不是……” “人喝醉了,說的話能信?我喝醉了,還覺得自己是天王老子呢。走走走。別在著瞎想了,有功夫多干活多掙錢才是正經?!?/br> 老韓頭的一陣趕人,讓包三兒的耳邊終于清靜了起來,滿意的他放下了心神就想入睡,卻不想屋子里沒了別人,那老韓頭自己卻嘀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