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屋子內外相比簡直是兩重天,關上厚重的木門把屋外呼嘯的風聲和冰天雪地都隔絕了個嚴實。 火盆里的柴火燒得正旺,木材“噼里啪啦”地響著,紅色的火光映亮了整個屋子,它上方的房梁都熏黑了一大塊。 屋子不大,又小又溫馨,只住著這一位老人。 老太太把方才為了開門披上的棉襖大氅脫下來掛在衣架上。 林泓也開始解自己的狐裘了,目光在屋里看著,“奶奶,您一個人住嗎?您的兒女呢?” 老太太:“你說什么?” 林泓:“……” 林泓手是僵的,半天沒有解下自己的狐裘,還拉錯了方向,拴了個死結。 萬古川笑他,“笨死了?!?/br> 林泓翻了個白眼,“你才笨死了,你看我衣領這么高,像有雙下巴似的,低不下頭啊,怎么可能一下就解開?別急別急——哎呀,別看著我,你先進去坐著?!?/br> 萬古川沒說話,手伸了過來,碰到了他要凍成冰棍的豬手,弓身給他解那個疙瘩,長發從肩頭滑落,垂到胸前。 “唔……”林泓放下手來。 修長的手指在他的脖頸附近,對面的人高大,卻弓著身形,垂眸,神情認真。 離得有些近,連濃黑的睫毛都歷歷可數。 林泓覺得自己的目光在游離,無處安放。 老太太注意到了萬古川腰后橫著的劍,“小伙子是習武之人吧?!?/br> 萬古川剛好給林泓解開了,轉身看向她,點了點頭。 “哎,”老太太把柴火上吊著的鍋揭開來,鍋里的湯“咕嚕咕?!钡孛爸鴼馀?,熱氣騰騰,“過來坐?!?/br> 林泓把狐裘掛在架子上,跟著走了過去。 兩人尋著位置坐下。 老太太用湯匙攪動著鍋里的湯,“我兒子也癡迷習武,非要參軍!三年了,都不回來看看,不知道還活著沒有?!?/br> 萬古川沉默了。 三年,參軍。 那不正是與北狄一戰嗎? 當年打到天駟雪山后面,確實征招了一些壯士。 徵朝富強,現下基本只采用國家武裝的募兵制,培養精銳的軍隊。不盛行“戰時為兵,閑事為農”的府兵制,認為府兵戰力弱,而且長年征招影響農業生產和社稷穩定。 這一次的府兵征召也是小范圍的、臨時的,正式入伍要完成登記戶籍等諸多流程。 萬古川記得,當時是沒有壯士正式編排入伍,戰爭結束后那些壯士都是歸鄉了的。 老太太的兒子沒有歸來,只能說明……戰死了。 屋子里不太明亮,甚至有些昏沉,只有火盆的光在搖曳著,陰影也跟著搖曳。 “你是士卒嗎?”老太太對萬古川特別感興趣,繼續問著他,“感覺你像軍人?!?/br> 萬古川點頭。 老太太一雙渾濁的眼睛亮了亮,“那你識得吾兒嗎?他叫史三志!” 萬古川遲疑了一下,點頭。 林泓看向他。真的認識嗎? “哎呀!太好了!他現在怎么樣?”史家老太太有些高興,放下了湯匙,“還活著嗎?” 萬古川垂眸,點頭。 “還活著也不回來看看,留我個老太太孤零零地在這雪山里頭等他,真是的!”老太太嗔道,她聽到兒子還活著其實是高興的。 “你回去勸勸他,讓他回來看看,就說……就說他娘想他了?!?/br> 萬古川抿了一下唇,鄭重點頭。 林泓看萬古川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太好…… “哎,真好!吃飯吧!你們正好趕上了?!崩咸酒鹕韥砻?。 林泓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哇,早飯吃這么豐盛嗎?”燒了雪兔的rou——對于一個老太太來說算是豐盛的,更何況是一頓早飯。 老太太:“你說什么?” “……”林泓閉嘴,乖巧地點了一個頭。 他們剛吃完飯,收拾妥當,外面就吵吵鬧鬧了起來。好像那些待在屋子里的人盡數都跑了出去。 窗外雪花飛揚,人們都在叫囂著。 “這是怎么了?”林泓支著頭,迎著寒風,朝窗外看去,他只看到了幾個男男女女一臉的憤怒,破口大罵,正拿著獵器和掃帚,像是在驅逐什么。 萬古川目光掠過他的頭頂朝外面看了一眼,“出去看看?!?/br> 萬古川披上了老太太拿給他的裘衣,漆黑的,據說是他兒子當年殺了一頭熊后扒下來的皮毛,還挺暖和。 打開門,村民的聲音更響亮更明顯了,罵的是“滾出去”。 林泓張望了好一會兒才搞清楚情況。 原來啊,這個村子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女人穿著單薄的衣服從茫茫雪山中沖進了村子里。 頭發凌亂,沒人知道她從雪山何處而來,就像一場沒有起點的風雪,猛然吹了進來。 而村民們如同巢xue里被驚動的野獸,露出獠牙,揮著爪子在驅逐著不速之客。 女人看上去二十歲有余,未帶頭飾,頭發凌亂,神情悲傷,衣著和村里的人沒什么兩樣,只是不及村里人的厚實,不舊也不破。 她被嚇得在村子里亂竄。 林泓不明白為什么村里人反應這么大,是很排外嗎?但是他和萬古川兩個也沒受到這樣的待遇啊。 這樣的動靜讓史家老太太都聽進去了,她也披上棉外氅走出門來張望著,“多好個姑娘??!他們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