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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找了處背風的地方坐下休憩時,葉牧摸上胳膊之前被那人抓住的地方。 好像還能感覺到那時那種刺骨的冰涼一般,簡直要寒到人的心里。 有著這樣的溫度的,會是活人嗎? 從第二天開始,黃楊柳的病情就像是奇跡般地,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她見到葉牧時再也不會流露出失控的情緒,平時也在努力地配合治療。曾經在她眼中失去的生的光芒,像是被重新點亮了。 葉牧仍然一步步進行著頗有計劃的夜探行為,不過除了對百草堂的地形更加熟悉外,沒什么特別的收獲。他也再沒遇到過那天晚上的那位“江少俠”。 這種事他不打算去問景彤,也不覺得對方一問就會老實地告訴自己。但景彤最近這些日子見到他時的表情卻有些奇怪,簡直就像天天晚上夜探對方門派的是她一樣。 葉牧莫名有種對方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的即視感,不過左思右想也沒什么頭緒,于是索性放到一邊不管。 但是這幾天,他在拜訪百草堂的時候注意到,似乎碰到藥系弟子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即便是偶爾遇到,那些弟子也大多都是一臉倦容,來去匆匆。 葉牧觀察了一下,很快找到了原因。最近前往百草堂看診的病人越來越多了,藥系弟子不得不加派人手來增設輪值,即便是這樣山莊外也排出了長長的隊伍。 他猜想近期可能是有什么流行病,于是叮囑葉茗盡量不要出門。 牽著逐風走在街上,葉牧的目光掃過街邊的人。 似乎是因為流行病的爆發,連沒有染病的居民們也變得懶洋洋的,就是吆喝的叫賣聲也是有氣無力。街上的行人比起之前要少得多,一個個看起來都恨不得把自己整個塞進身上的黑色斗篷,和外界整個兒隔離開來。明明是炎熱的氣候,人們卻把自己包裹得幾乎像是在過冬。 城里充斥著一種陰暗的氣氛,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天后,就像是一只充得滿滿的氣球般,隨著某個事件的到來,轟地一聲爆炸了開來。 那個導致所有事情發生的起因,是一個人死了。 那個人得了流行病,去百草堂求了一個方子,拿回來抓藥,熬煮藥湯連續喝了好幾天,然后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床上。 悲痛欲絕的家屬自然不肯這樣善罷甘休,直接打上了那人之前抓藥的那個鋪子,嚷著他們賣的是假藥。鋪子的掌柜很憤怒,賭咒發誓自己一直是誠誠懇懇經營。堂堂正正做事,從來不做那種斷子絕孫的陰損事。事情越鬧越大,到后來找百草堂的藥系弟子一鑒別,那些藥材還真的都沒什么問題。于是只能把死因歸到那人身體虛弱上,家屬自認了倒霉。 然而這并不是事情的結束。第二天,又一個得了流行病的人死去了。 他也吃過了百草堂的方子開出的藥,不過是在另一家藥鋪抓的藥。 同樣的一番大鬧,這次這家藥鋪被查出有以次充好的事情,用陳年的或者受潮的藥材當做新藥在賣。憤怒的家屬砸了藥鋪的招牌和柜臺,嚷嚷著要求藥鋪的掌柜給個說法。 這邊的事情還沒有完,就在當天下午,第三個死亡的人出現了。 一模一樣的經歷,不一樣的只是,這人和第一個死亡的人一樣,是在同一家藥鋪抓的藥。 聽說了此事的居民們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沒有吵也沒有鬧,沒人再嚷著要誰給一個交代,都紛紛散去了。那是種令人心驚的平靜。 有患了流行病的人偷偷地停了藥。 當第四個、第五個死者出現,而即使是百草堂的方子也無法治愈時,那種恐慌終于讓人們躁動了起來。 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他們開始懷疑,是百草堂的方子出了問題。 人們大批大批地集結在百草堂周圍,群情激奮地討要一個說法。有情緒過于激動的人甚至攻擊了進行義診的弟子,事情一度幾乎要變得不可收拾。在即使說多少話語也傳達不到對方耳中的時候,景安不得不下令,暫時停止義診,讓弟子們撤回山莊,趁著人群在毒系弟子的毒物威懾下猶豫著不敢上前的時候,牢牢關上了山莊的大門。 看不到了任何一點希望,又有一部分人在沖擊的時候沾到了毒系弟子的藥粉毒物,中了稀奇古怪的毒。雖然不致命,但疼痛難忍,而且現在也沒有人來給他們治療了。人們更加激動起來,咒罵著向山莊內投擲各種東西,山莊的白色墻壁很快染上了花花綠綠的污穢臟污。他們議論紛紛,決定就守在山莊外面,不信百草堂的人永遠都不出來! 但是情勢的發展永遠比人類的設想要快,死神的腳步也從來不曾因為那些掙扎和怒吼而減慢半分。 緊接著而來的大批量的半途停藥或者拒絕服藥的患者的死亡,以及原本健康的那些人們驚恐地發現自己身上愈發明顯的流行病的癥狀,讓所有被沖昏的頭腦都在死亡的脅迫下被迫清醒了起來。 那種清醒就像是被冰水從頭一直澆灌到了腳底,帶著股絕望的不詳的寒意。接受過診治的那些人抱著方子一邊服藥一邊祈求著上蒼的憐憫,而新近患病的那些人——其中有不少是之前圍攻山莊的主力軍——匍匐在山莊的大門外,痛哭流涕地懺悔著乞求百草堂的幫助。 百草堂沉寂了片刻后,那扇大門在所有流著淚的絕望目光中緩緩打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