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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敲響了旅舍中他租下的那間小小屋子的門,喚道:“茗兒?!?/br> 腳步聲走近,門栓扳動,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葉茗仰頭剛叫了一聲“爹爹”,就眼見什么東西迎面而來,蓋了個嚴嚴實實。 兩只小手奮力地推啊推,好不容易重見了光明,葉茗摘下來一看,手中一個憨態可掬的豬頭面具在對著他微笑。 大手落下,揉了揉他的頭發,葉牧說:“路上看到,覺得和茗兒挺像的,就順手買回來了?!?/br> 和豬頭對視了一瞬后,葉茗捧著面具抬起頭,皺起淡淡的小眉毛,不滿地抗議道:“爹爹!” 葉牧半蹲下來,輕松地將葉茗摟了過來,緩和了臉上的表情,說:“爹爹今天的事情辦完了,茗兒陪爹爹出門逛逛好不好?” 那個中年女人的眼神,讓他有那么一瞬間,想起了在七殺殿的石窟中,自己浸泡在冰冷的血池中,看到那兩個妖魔的對話時的心情。 向中年女人提出那筆交易,除了為了他自己的目的,大約也多少包含了一些個人的情緒。 并非是對于對方悲慘遭遇的憐憫,或者對自身將心比心的慶幸。 而是感謝她提醒了他一件事。 還有人他必須保護,還有人需要他照顧,還有人擔心著他,還有人應該牽掛。 意識到這一點,讓他從一直勉力按捺的那種負面情緒中真正冷靜了下來。 失去的和欠下的,他會努力挽回和償還。但與此同時,他會記得珍惜和感激,身邊仍然存在的溫暖和美好。 這二者,從來都不沖突。 第34章 復生 ===================== 親子間和樂融融的這個下午, 京城的氣氛卻是風雨欲來。 妖魔軍已經對京城形成了合圍,虎視眈眈地盤踞在數里地之外,似乎只要一個命令, 就能群撲而上,一口吞噬掉這座孤立無援的城池。 曾在長益城出現過的場景,在這座帝都以更為宏大的規模再現了出來??s在城中發抖的那些官員中, 或許有人會想到那座被舍棄的孤城, 然后聯想到報應二字也說不定——京城已經許久沒有收到過長益城的消息了, 在他們的眼中, 那必然已經是一座死城。 在這個危急的時刻,華邗帝任命的守城將領,讓許多人都覺得匪夷所思,甚至不顧皇帝長久以來的積威, 放棄了明哲保身的原則, 紛紛出言勸說。 安順王——簡臨。這個人選不能說不合適, 要說戰爭經驗和軍事素養, 京城中無人敢自認能超過這位世襲爵位的異姓王,畢竟對方曾經長年坐鎮于與妖魔作戰的第一線——長寧關, 只在近些年才被召回京城卸了權柄。但關鍵是對方的獨子, 正是那支多半已經兇多吉少的鎮南軍現任的統帥。盡管簡臨長年離家又作風糜爛, 和自幼在京中長大的這個兒子是出了名的關系不好,但畢竟父子天性, 誰也不敢說眼睜睜看著兒子的死, 簡臨心中會一點想法都沒有。 可是華邗帝的態度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于是最終那些反對者也只能放棄, 憂心忡忡地自我安慰著,那位喜好享樂的安順王, 應該不會腦子一熱,拖著全京城的人給他那個不孝順的兒子陪葬……吧? 新近重新掌握了大權的這位安順王,正在城墻上巡視。他臉上看不出多少臨危受命的意氣風發,也沒有坐困愁城的焦慮緊迫,神態看起來和平時一樣的沉穩。一身威武的鎧甲配上那張俊美的面孔原該是相當引人注目的,但每個人的目光卻絕不是因為這個而被他吸引,而是因為那周身流露出來的淵渟岳峙的氣勢,讓人莫名有種一切盡在他掌握一般的安心和信賴。 這極好地安撫了那些從未接觸過真正的戰爭,內心惶惶的士兵們——至少他們可以鎮定下來握緊手中的武器了。 簡臨瞇起眼凝視著遠方,地平線上可以看到大地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形成了一道彩色的環帶。外圍一圈是死寂的紅與黑,中間一圈是漸變的枯萎的黃與褐,內里只有短得可憐的一道綠色,仍舊環衛著這座城池。 那是受到魔氣侵襲的土地。 收回目光時,他的余光中掃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具被長矛粗魯地串在上面的尸體,就架在城垛中央,不時有經過的士兵向著它唾上一口或者砍上一刀。一團模糊得幾乎看不到任何完好的血rou,或許稱之為人形更為適合一些。事實上,它現在還能保持著一個可辨認出的人形,已經可以稱為奇跡了。 簡臨看了它一眼,吩咐身邊的親兵:“去解下來,扔出城外?!?/br> “我看不必了吧?!?/br> 這道纖細柔和的聲音來自于一名穿著鑲黃錦衣的少年,他的相貌精致呋麗,一雙紫色的眼眸,左眼下生著一點淚痣。這樣雌雄莫辯的長相配上這樣的聲音,卻沒人能對他生出輕視之心——不只是因為那雙像極了華邗帝,永遠凌厲森冷,又因為眸色而更添了幾分妖異的眼睛,更是因為他幼時便當殿斬了對他母妃出言不遜的大臣,行事向來心狠手辣處事果決,從而造就的赫赫兇名。 正是以未及弱冠的年紀,便可與太子勢力抗衡的五皇子——華珪。 他走上城墻,身后跟著一名佩刀的隨從。那雙紫色的眼睛從那團血rou上掃過,最終落在了簡臨身上。但在這期間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似乎無論是那團血rou,還是簡臨,在他眼中都是同樣的一件東西,而不是個活生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