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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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你倆養老是生而為人必須要做的?!甭勥_中氣十足得回應,下一句未開嗓,就被盧欣怡覆到手背的手截斷。 盧欣怡輕笑規勸,“是這樣,提錢傷感情,多少錢都買不來我們女兒的命,但是出海作業的確不是個很好的選擇,風霜勞碌是一回事,從前兩位是為了親人的治療費用與給蘊蘊攢下筆積蓄,現下這兩件急需用錢的事情都解決了,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光明福利院的擴建勢在必行,需要更多的工作人員,同時我們在做一個幫助尋回失蹤人口的基金會項目,二位的家世我做過一定的了解,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完全可以做得非常出色……” 最后鐘明和明柳夫妻選擇了留下幫襯福利院,比起廣袤無際汪洋上漂泊無定,他們都更喜歡追求有意義、能幫到他人的工作。 福利院的新址徹底選定,聞家出資后雇傭了專業的保育員和營養師,明晴并非那種偏執到凡事必須親力親為的人,有專業人士照顧孩子們自然是好的。她終于卸下滿身重負,來到帝都,更為系統全面、不遺余力地指導聞越蘊的蘇繡技藝。 照顧小朋友們飲食起居是個無法有半分喘歇的工作,周而復始,連生病都要強撐著最快速度痊愈。 以前明晴總是在小朋友們午睡或是夜里入睡后來指導聞越蘊二三,碎片化的時間里做最精準的點撥。 明晴曾無數次詫異于這孩子在刺繡方面的天賦,努力在藝術創造領域是悲劇的另一個代名詞,天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達到的地步,平凡懷孤勇的愛好者要數十年才可填平差距。 但明晴一次都沒有提及過想讓聞越蘊來繼承自己蘇繡衣缽的事情,不是不想,而是這條路難走,絕不合適為了生計奔波的孩子來走。 縱她們祖孫兩個雙槍匹馬,也是枉然的,可現在不同了,聞越蘊的家境足夠支撐她做任何想做的事、成為想成為的人。 明外婆被母親帶進繡室那天的神色,聞越蘊終身難忘,老人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澈見底,拉著她的手重復喃喃,“甚好、甚好?!?/br> 聞越蘊和之前無數次一樣,親昵地和明外婆貼臉,肅穆起誓,講“我必不負您所望?!?/br> 朋友們也都待她極好極好,未有因為這些年相處的缺失而生疏。 年底的頒獎晚會和跨年晚會多如牛毛。 前有舒悅窈金曲獎頒獎穿拖尾刺繡晚禮服帶起熱潮,后有昨夜喬卿久古典舞驚鴻,裙擺繡紋如水波般蕩開,平添幾許顏色。 熱搜里不斷有人討論衣服的漂亮程度,也有營銷號主動科普起蘇繡,據蘇凝的反饋,她的網店訂單驟然激增,直接排單到了明年的三月,還在可持續性的增產。 聞越蘊坐在喧囂沸騰里對著窗外如銀河般錯落的帝都車道發呆,身后有誰在唱她聽不懂全句的粵語歌,調子靡靡,倒能聽出是王菲《百年孤獨》的曲調。 這群朋友都出身豪門,性格迥異,職業不同。 但每個假日里都相約小聚,是因為總能無拘無束地接受對方做出任何事情來。 聞越蘊第一次被帶著來吃飯,發現吃到半途薄幸突然起身對著墻開始畫畫,大家習以為常的忽略他,吃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顧意接電話去陪某個meimei,連交代都不必說,單講一句“走了”,亦不會有人多問。 是那種喜靜厭人多清冷如應長樂都完全能夠接受的社交場合,你可以在這個場合里做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完全當自己家,當然裸奔之類的倫理不行。 聞越蘊開始擔心陸芷蘿年紀小不適應這樣燈紅酒綠的場,后來發現極融洽,陸離錚該是帶著來過的,陸芷蘿會帶著她的小熊被jiejie們喂一圈吃的,喝得是專門調制的果汁,無聊時挑燈火最盛的區域戴降噪耳機畫畫。 畫累了就再過來跟著參與游戲,德撲玩得不錯,以前輸了算陸離錚的,現在輸了算聞越蘊的。 他們倆的愛恨糾葛如何,大至家族世交、小至陸芷蘿與汪崽的心情,都根本沒產生印象。 聞越蘊淡笑著起身去吧臺,給自己調了杯煙熏馬天尼。 火柴引燃酒精,裊裊的煙氣溢出杯邊,她翹著腳坐回床邊,凝視著如夢似幻的霧,入口辛辣回甘。 對著落地玻璃上自己自己泰然的笑容,惶惑見發現那影子虛化成另個矜貴的身影,驚覺當下坐的位置好像是他最常坐的,窗外看出去的夜景是視頻里頻繁出現的。 聞越蘊無可奈何地收回視線,回眸去往別處看。 唱歌的是舒悅窈,她原本就是港城本地人,粵語算大半個母語,小型舞臺自帶背景提詞板,終于讓她徹底的看懂歌詞。 “空空兩手來揮手歸去,越過山與水?!?/br> “水里有誰未必需要一起進退,刻骨銘心來放心歸去?!?/br> 陸離錚是她每天都在變好生活里唯一的變數,聞越蘊近幾個月都過得充實忙碌,她盡可能的不去想,但終歸要承認,年幼時太小,被寵溺疼愛的場景里多有陸離錚的存在。 少年時代又多背負著重擔,只有同陸離錚一起那兩年,鮮衣怒馬,快樂到一日如同活過萬年。 好像真沒有比他們更標準的青梅竹馬。 也沒更戲劇性的流離半生、少年情侶、反目成仇、立誓用不回頭。 聞越蘊仰頭飲盡杯中酒,烈酒灼燒咽喉,肺腑都被澆透。 她勾手給了舒悅窈個眼神,話筒在十幾秒后被送至掌心,甚至還在途中換了個麥克風一次性保護套。 沉悶的跨年鐘聲回蕩在帝都上空,聞越蘊喝著開嗓清聲唱。 唱得還是那年盛夏海風里,對著熟悉同學們唱得《那么驕傲》。 只是今夜的月光不會再冷掉,她不再會對陸離錚容忍,自己吞玻璃容忍示以微笑。 深陷泥潭愛得多那位早不再是她,只是記憶不受控的偶然作祟。 一曲終了,垂眸去看手機時,有條陌生的國際號碼發來短信,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新年快樂。] 聞越蘊左滑刪掉,沖因為打麻將輸半宿蹲在墻角獨自emo的顧意喊,“來幫我起一卦???” “算什么?”顧意摸出隨身攜帶的六爻龜殼,來了興趣。 聞越蘊不假思索回,“事業,算今年我什么時候開創品牌,能源遠流長?!?/br> **** 新年的第三天日程被如常排得滿滿當當,只是有個特殊的目的地。 冬日中晨霜寒凍,溫暖的被窩留不住聞越蘊與陸芷蘿,她們倆睜眼時,鬧鐘還差十幾分鐘才會響起。 混沌里的兩個人各自洗漱換衣服,里外都是一水的黑白,不見半點兒顏色。 聞越蘊要比陸芷蘿先收拾好幾分鐘,側坐飄窗鋪墊,把花瓶里的白花一只只撿出來,用包裝紙扎成素雅的花束。 陸芷蘿很珍重的挽了個發髻,以木釵固定。 臨出臥室前,聞越蘊打開保險柜,摟出那只和陸芷蘿幾乎從不離手的毛絨小熊一模一樣的熊,她低下頭去蹭熊寶寶柔軟的耳朵,似是還殘留著另個人的氣息。 陸芷蘿的母親羅鑰從前是讀經濟學專業的,可再往前追溯她的人生,小鎮做題家、第一名的光環下,是貧寒無比的家庭。 羅鑰很早就開始當家了,縫縫補補又是一年,針線活不錯,也用舊東西給meimei縫玩具。 后來聞越蘊出生,羅鑰喜歡女孩子喜歡的打緊兒,決定親手給她定制獨一無二的玩偶。 不過那時候羅鑰還在做審計師,是標準的女強人,閑暇時間,基本上每年送聞越蘊一只或是兩只毛絨小熊,附帶不少換裝用的衣物、飾品。 別家女孩子小時候給芭比娃娃換裝,而聞越蘊小時候有獨一無二的可愛玩偶,一周七天可以穿不同的衣服,四季更迭,冬天有毛衣,夏日有t恤。 別的小朋友看了都羨慕哭了。 后來陸芷蘿出生,羅鑰如法炮制的給女兒也做了許多只,衣服的種類更多,可以和聞越蘊的熊換著穿。 但陸芷蘿常年只抱著只裸熊,因為同樣出自母親之手的小熊她有許多只,哪怕會壞會消耗,也足夠到生命盡頭。 這是整個世界上,她唯一還能感知到母親體溫氣息的物件。 而小熊的配飾衣物總是每種只做一套的,弄壞了弄舊了,就再也沒有第二件,陸芷蘿不舍得。 羅鑰葬在清平園,清平園是林故若家的產業,坐落于帝都郊區的半山腰上,背陰安靜,周遭綠化良好,山清水秀,青石板鋪開出條大路,能直達山頂。 山頂有座古剎廟宇,不是什么知名廟宇,少有香客叨擾,寺中清幽,僧侶每日誦經禮佛,香火繚繞,安神定心,多數來祭拜的人回沿階而上,于寺前參天的古槐下系絲帶,道對離人的思念,算是帝都有條件者首選的陵園。 元月第三天,羅鑰生辰,非祭祀的節日,陵園空闊。 山風呼嘯著從毛呢大衣的低端往內里鉆去,聞越蘊摟緊衣服,想拉陸芷蘿站自己身后,替她擋掉大部分的風。 奈何陵園的墓碑眾多,她若再前,則不知如何到想去處去。 護不住想護的人,這種不算什么的情緒被揉成團,砸到心湖,慢慢吸水變得過重。 平時可能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今天在陸芷蘿母親的墓地附近,年幼時得深厚照拂,后來卻連風雨都無法為她女兒擋,自責感突如其來。 哈出的白霧在圍巾遮擋下凝成水汽,蒙了半臉的霜。 陸芷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得,在更上一階停下腳步,等聞越蘊站過來時,去牽住她的手。 其實不如揣在兜里暖和,外露難抵北風,她們的身高差更注定根本無法并肩,總有一方要遷就對方低或高,但誰都沒在意這種“不舒服”。 面前的漢白玉石碑紋路勻稱,坐北朝南,莊重素潔,碑刻行楷遒勁有力,無傳記式碑文。 [慈母羅鑰之墓] [生于1978年1月3日-故于2014年1月16日] [孝男陸離錚敬立] 仔細看會發現碑文刻得幾處生疏,刀痕深重,收尾處鐵鉤銀畫,聞越蘊不用細分,就知道是陸離錚親手刻得。 從前她能想象到神色寡淡的陸離錚牽著小女孩的手,穿過明明滅滅的長廊接待賓客,現在腦海里浮現出另一番景象。 暗夜明燈,剛成年不久的少年半跪在冰涼的漢白玉上,俯首攥著刻刀,一點點兒的鑿棄玉石,在上面寫自己母親的名字。 一碼歸一碼,還是會心疼那時候的陸離錚,可僅限于“那時候”的。 聞越蘊拉下擋風的圍巾,露出姣好面容。 風沖面直襲,呼吸哈出陣陣白霧。 “我回來啦?!甭勗教N把手里的花束擺到墓前,捏著濕巾去拭碑上塵。 柔聲細語地講著家常話,“這些年沒見面,我特別想您,沒想到再見會是天人永隔……您其實都在天上看到了吧?小芷我一定會照顧好的,您放心?!?/br> 聞越蘊喋喋不休地講許多話,前言不搭后語,思路也極其跳躍,可自我渾不在乎。 墓前的白玫瑰風力輕曳,像是羅鑰再給她回應,講“聽見了”。 陸芷蘿坐在鋪墊摟著熊聽她講,等她說完,熟稔地劃火柴點香,分三只給到她手里。 檀香煙霧縹渺,聞越蘊雙手合十,九十度鞠深躬。 她什么都沒有想,甚至沒有對著肯定會庇佑她的長輩許愿。 命由己造,福自己求。 **** 假期中的雍和宮香火鼎盛,聞越蘊挽著季舒白的手穿過長長的道路,在門口的領香處取了一握。 “淺淺不拜嗎?”季舒白好奇問,她還是習慣叫這個昵稱。 聞越蘊莞爾,搖了搖頭答,“我就先不拜了,等下帶你去附近吃網紅 川菜,看起來很好吃,晚了得排隊?!?/br> 季舒白摘自己的毛絨手套給她,“好的哦,那你在門外等我?” “嗯?!甭勗教N悠然套好,她立在石階與平臺的拐角處躲避人潮,昂著頭去看紅墻頂端叫不出名的黑灰色歇腳鳥類。 為北京市區內最著名的廟宇之一,元旦假期的雍和宮摩肩接踵,虔誠禱告與野心宏愿都在煙火香灰里彌散升空。 不知能實現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