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27節
陸承驍天不亮突然回了長豐鎮,林懷庚哪里還睡得著,睡意酒意全跑了干凈,思來想去,唯一能和陸承驍這舉動關聯起來的也只有昨天劉璋說的那件事。 正如陸承驍所料,林懷庚在陸洵面前替他把事情圓了,而后找了劉璋,兩人雇了輛騾車回的長豐鎮。 正午到的,到陸家一問,卻聽說陸承驍壓根沒歸家來。 林懷庚哪敢多說,只打個哈哈說下次再來,出了陸家,和劉璋兩人在陸承驍歸家的必經之道候了一下午,這才把人候了回來。 陸承驍遠遠看到林懷庚二人,就知他們是因何而來的,也不多說什么,直接去了鎮上酒肆。 林懷庚點的菜,陸承驍只是沉默地喝酒,飲得不急,看起來頗為平靜,只是一杯又一杯,一直未停。 沉默下深深壓抑著的不平靜誰都能感覺得到。 兩大壇酒見了底,林懷庚看不過去,抱走新酒不肯再給,問陸承驍:“到底怎么回事,是為那姑娘?” 陸承驍已是醉了七分,半伏在桌上,看林懷庚的臉都已經模糊帶上了重影。 依稀聽他提起了柳漁,眼前又浮現出柳漁和陳昇站在一處的畫面。 曾以為親手把人推開就足夠痛了,以為念想一個不該去念想的人就是最極致煎熬,直到今日,陸承驍才知,都不是。 最痛徹難忍是,他還對她念念難忘,她已經干干脆脆抽身離開,轉身就要投懷他抱。 而他,連難過的資格都沒有了,因為是他親手推開的。 清醒時理智主宰,直到酒醉,陸承驍才敢承認,他后悔了。 早在柳漁絕然離去時,就已經后悔了。 然而明朝酒醒,他還能記得今夜此時的悔嗎? 陸承驍是亥時初刻被林懷庚扶回去的,這原本應該在縣里的人這個點歸了家,還是喝成這副模樣,陳氏一下子忙了起來。 問林懷庚兩人怎么回事,兩人誰敢說啊,照舊是含糊過去,怕陳氏打破砂鍋問到底,匆匆告辭。 陳氏忙著煮醒酒湯,八寶伺候著已經躺倒在床上的陸承驍擦臉脫靴,聽他口中一直喃喃念著什么,湊過去一聽,斷斷續續、覆去翻來,全是柳漁二字。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肥章到啦~ 以后正常情況是中午十二點更新,如果其它時間看到更新應該是捉蟲,如果修情節我會在作話說的。 感謝在2022-03-19 21:58:57~2022-03-20 12:01: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窩窩頭貍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話本里的吃瓜群眾、古往今來全世界唯一的、岑岑、眉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瘋兔子 50瓶;暖洋洋 15瓶;小姨媽 10瓶;tom 8瓶;35661955、問雅、rou包子和素餃子、雪滿青山、不靈不靈 5瓶;匕㈠喲!、kaycee、魚子醬 2瓶;﹏果果糖”、en、河神、i洛、岸上一條魚、伐伐、秋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8章 陳氏端著醒酒湯進來的時候, 陸承驍口中喃喃的還是柳漁,陳氏聽到一耳朵,卻并沒聽得太清楚, 問八寶:“承驍說什么呢?” 八寶背對著門外,原不知陳氏來了,乍一聽她這句問話,嚇得一個激靈,想也沒想就借著身形遮掩一把捂住了陸承驍的嘴。 陸承驍被捂得有些難受,微微掙了掙,八寶面對著陳氏問詢, 腦子急轉,然后胡謅:“???三少爺說……說,魚, 對,說他想吃魚!” “他要吃魚你打什么磕巴?”陳氏把還guntang的醒酒湯放在桌上,皺著眉頭往床榻邊行去,思量著這去縣里怎么兩天就回了, 而且還醉成這樣,看劉璋那孩子牽著承驍的馬回來的, 顯然這酒是在鎮上喝的,既然回鎮了, 怎么沒進家門? 陳氏心里想著事, 人已經走到陸承驍床榻前了。 八寶心里一緊,捂陸承驍嘴的手都顫了顫, ……借他一個膽兒也不敢叫太太看到他捂三少爺。 掐算著陳氏腳步, 他在心里念一聲三少爺你自求多福吧, 悄聲兒就收了捂在陸承驍嘴上的手。 陸承驍沒了束縛, 嘴唇翕動,有低語聲傳出。 八寶一顆心高提,果然,見太太陳氏湊了過去。 也是運氣,陸承驍昨日幾乎一夜未眠,今日風塵勞累又傷心之下飲酒,醉得厲害,被八寶一捂,折騰到此時已漸困乏,口中喃語之聲低且含糊,陳氏湊近一聽,確實也只聽清了一個魚字。 她面色古怪,還真是惦著吃魚…… 看八寶把人照料得還算經心,陳氏叮囑道:“醒酒湯不燙了你喊醒他把醒酒湯喝了再睡,不然明天要受罪的?!?/br> 人也沒什么事,安安生生睡著,陳氏也不在兒子屋里呆著了,她那一腦門子疑惑準備等陸承驍翌日酒醒了再問,囑咐八寶幾句也就轉身回正房去了。 陳氏一走,八寶就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太太不曉得少爺怎么醉酒,他聽了那一聲又一聲的柳漁還能不知道嗎,姓柳,能把他們家少爺折騰成這樣的,還有誰。 原來那姑娘叫柳魚?怪道荷包上也繡的是錦鯉。 也不知這回又是怎么了,三少爺明明已經去縣里了,離得那么遠,怎么還是成這樣了?實在是想不明白。 ~ 因著醉酒,陸承驍終于得了一夜好眠,翌日醒來已是天光大亮,他揉了揉因宿醉有些不適的額角,起身洗漱。 八寶捧了熱騰騰的早食送來時,陸承驍剛梳洗好。 他推門見人已經醒了,眼睛就是一亮:“三少爺,太太才剛問起你,醉酒可難受?這是太太單獨給你做的早膳?!?/br> “放外間吧?!标懗序旤c了點頭,邊往外間走,邊透過窗戶瞧了眼外邊天色,見陽光明麗,問八寶:“現在什么時辰了?” 八寶一邊把托盤里的東西往桌上擺,一邊道:“辰末了吧,太太讓您用過早飯就去正院一趟?!?/br> 一聽辰末,陸承驍整理衣襟的手就頓了頓,走到桌邊坐下,一邊問八寶:“昨天懷庚他們送我回來的?” 八寶就點了點頭,陸承驍沒說什么,取了小碗用起早飯來。 八寶悄悄看他一眼,一眼,又一眼,看得陸承驍想忽視都難了,抬眸看他一眼:“想說什么?說?!?/br> 八寶這下就不客氣了,摸到陸承驍旁邊拉了條凳子坐下,身子半傾靠得陸承驍近了些,還先瞧了門外一眼,才轉回視線來,道:“三少爺,你知道你昨晚喝醉后一直叫一個人的名字嗎?” 陸承驍拿湯鑰的手頓住,視線移到了八寶臉上,“你說什么?” “你叫柳魚這個名字啊,小的替您數過了,足足念了十三遍,睡過去才消停了,后邊把您喊醒喝醒酒湯,又叫了十四回?!?/br> 陸承驍怔住。 八寶接著道:“您知道多險,太太送醒酒湯過來,聽到啦!” 陸承驍左手拇指指腹無意識的貼著下頜劃了劃,問:“我娘聽到了?” 八寶就嘿的一笑:“沒聽清,您醉得厲害了,說話含糊,正要睡過去,太太就聽到個魚字,小的機靈,說您是想吃魚,您瞧好了,今兒中午的菜里一準有您愛吃的鱸魚?!?/br> 陸承驍垂眸,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頓了好一會兒,似不經意般地又問:“我還說什么了?” 八寶搖頭:“沒有了?!?/br> “沒有了?” 八寶點頭,“少爺放心,再沒別的了?!?/br> 陸承驍沒再出聲,沒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心底竟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失落。 匆匆吃過幾口,他把碗一放,道:“你收一收吧,跟太太說我有事出去一下,遲些再去正院?!?/br> 說著已經起身向外行去。 八寶急得連忙問:“三少爺,你去哪呀,太太問起我怎么回?” “隨意走走,你隨意回?!?/br> 八寶:“……”三少爺你這樣我真的會被太太賣了的。 ~ 巳時初刻,長豐鎮茶室二樓,陸承驍在臨窗的老位置坐著,斜右對面是集賢齋,斜左邊,長街盡處,是柳漁從鎮北要到集賢齋的必經之路。 陸承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還沒能理清楚,或者說他下意識不想理清楚,人已經在這茶室二樓坐定了,指尖無意識地把玩著一個細瓷杯,杯子是空的,里面并沒有被注入茶水。 陸承驍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迫切渴望見到一個人,卻又不愿、不想在此時此地真的見到柳漁。因為柳漁若果真來這里,必然是去“巧遇”另一個男子的。 那曾是,獨屬于他的待遇。 陸承驍一顆心好像被分割成兩半,矛盾到自己與自己斗到了一處,可不管心里斗成了怎般光景,他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長街盡處,一眼也不肯錯漏。 幾乎是在柳漁一出現的剎那,陸承驍身子就坐正了起來,身子不自禁前傾,一直隨意把玩著的空杯被他一瞬攥住,看著遠處那道日思夜念連夢里也不肯饒他的身影轉入長街,無意識地把細瓷杯越攥越緊。 疼痛來得遠比他以為的要洶涌,他怔在那里,斗到一處的兩個念頭在那一霎全都隨他罷了工??戳鴿O一步步走來,面目從模糊到清晰,及至能把眉眼也看清,才終于掙出那迷霧。 他當真能忘了她、放下她,看著她嫁給陳昇或是其他的什么人嗎? 不能,忘不了、放不下,接受不了。 陸承驍陡然起身,抬腳就向通往一樓的樓梯走去。 伙計端著一盤點心正要給他送上去,乍見陸承驍步履匆匆下樓來,詫異道:“陸三少爺……” 陸承驍把一塊碎銀扔到他托盤里,說了一聲“茶錢”,衣角帶風離了茶室。 茶室伙計愣住,看看陸承驍背影,又看看托盤上的銀錢點心,轉頭問:“掌柜,這點心……” 掌柜笑笑,擺手讓端回廚房去,錢都付過了,多劃算的事。 等那伙計再上二樓收拾時,發現豈止點心沒上,已經上了的茶水人家也一口沒動,壓根就沒往杯子里倒,所以這一大早是上茶室來干嘛的? 有錢人的世界真難懂,搖搖頭麻利的干活。 陸承驍的沖動在走出茶室時就被理智壓了下來,那天小道中被柳漁攔下,自己都說過些什么話,一聲聲一句句尚在耳邊,清晰如昨。 當日覺得已是極克制,然而如果站在柳漁的立場……陸承驍指尖輕顫了顫,柳漁恐怕根本不愿意再見到他。 這個念頭生起,就再也沒了走向柳漁的勇氣,步子漸緩,在出了茶室幾步后停了下來,再不敢近前,只能看著她一步步走近。 柳漁迫于時間的壓力,滿腹心事,起先并未留意到陸承驍,直到離集賢齋漸近,她打迭起精神,這一抬眼,才看到了前方茶室門外定定站著的陸承驍。 會在這里遇上陸承驍,是柳漁沒想到的,她一怔,腳步幾不可見的微滯了滯。 這是自那日別后,二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再見。 陸承驍仍記得,第二次見柳漁,便就是在這里,就連彼此站的位置也與今日一般,時光仿佛在這一剎回溯交錯,席卷著他的記憶拉回那一日,他滿心歡喜奔向她。然而此刻,他卻再沒了走向她的勇氣。 而陳昇,早已在書齋候柳漁多時,昨日柳漁進了胭脂鋪后就再沒出來,他再去問時,才知人已經往后門離開了,那胭脂鋪掌柜看他的神色更是古怪。 陳昇猜出了什么,只道柳漁覺察了他跟在后面,拿他當了登徒子,因著此事,他心下煎熬了一天,沒等到柳漁來,索性走到書齋門口朝長街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