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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周珩背著手,昂著頭,正在看袁家客廳的墻上掛著的山水畫四條屏。四張畫墨色轉換自如,線條勾勒落筆精妙,仿佛將他深深吸引住了。宋林扶著雁翎刀,安靜地站在門口。 袁文清進來行禮,周大人,袁某來遲,還請贖罪。 周珩依舊看著四輻條屏,也未回頭。袁文清也只好陪他看著。 袁老爺,這四幅山水不知出于哪位名家之手,倒讓我看入迷了。 袁文清不明就理,只好順著他的話說,這畫是昔年我叔父鎮守澶州時,跟一位行腳僧人求來的,只愛它與心境相符,倒不是什么名家手筆。 哦?周珩扭頭看他一眼,臉上帶著了然。這就難怪了,這畫卷中群山蜿蜒起伏,蒼勁有力,可山體之實卻不如云煙之虛更讓人心馳神迷。我曾聽聞鎮南侯用兵時有機變,不拘一格,到真似這云山霧繞,看不破,看不透。 袁文清靜靜想了想,這才道:云霧繚繞皆為虛數,山勢雄渾才是底色。我叔父昔日在澶州,時常家父談論,袁家子弟當心有規矩,行為方圓,切不可為些許虛名小利迷惑了雙眼,做對不起父老鄉親,有損家族榮譽之事。 周珩微微一笑,好個聞弦知雅意的袁文清,看來,袁老爺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 袁文清一躬到地。我雖然還不是十分清楚原委,可若袁家子弟有任何有違國法家規之事,文清絕不會包庇縱容。 周珩注視他片刻,似乎在分辨他所言是否出于真心,袁文清始終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 如此便好。周珩略一點頭,對宋林道:你跟袁老爺說說前因后果。 宋林聲音平平地把鄭秋鳴的石料鋪涉案,供認出袁文波和蔣祿持股之事簡單說了一遍。 袁文清略一沉吟,回頭問管家,聲音干脆利落:去叫三爺來,怎么還沒到? 管家答應一聲,飛跑出去。不一會就聽外面叫嚷起來。有人一路勸,三爺,門外已經圍住了,這事也躲不過,大爺也是為了讓您過去把話說清楚。您何必這么拗著。 仿佛有人生拉硬拽著袁文波,他不住的哀求著,我不去,我不去,娘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似乎是方氏在哭喊,文波,你別怕,你去把事說清楚,娘不會讓你有事,你大哥定會救你。 外面亂成一鍋,袁家兩個健仆拽著三爺跌跌撞撞進了客廳,袁文清見弟弟撒潑打滾不肯就范,臉色一沉,喝道:文波!站好。 袁文波一貫是怕這個大哥的,聽他一聲喝,雖然還哆嗦著,可也站定了不敢動。方氏帶著初夏,也顧不得避諱外人,緊跟著進了屋,戰戰兢兢看一眼兒子,看一眼繼子。 袁文波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大哥,我真不知道他們說的什么低買高賣,也不知他這店是跟蔣都督合伙。我就是聽了鄭秋鳴的勾搭,說他從咱家采石場進貨,若是有個小麻煩,我也能幫他跑個腿,這才接了他一成股。大哥,我錯了,可我真是不知道他們背后還有這些彎彎繞啊。 袁文清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文波,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么?慎之、再慎之。 我我錯了。袁文波嗚嗚哭了起來。 連跟在方氏身旁的袁初夏都落了淚,大哥,三弟知錯了。 文清方氏又要插話。 袁文清冷然盯了她一眼,讓方氏硬生生把口中的話咽了回去。他沉聲道:文波,你跟周大人回衙門吧,若是你真的被人蒙騙,一無所知,朝廷自有律法,也不會治罪于你。他對周珩一拱手,周大人,我相信您能秉公處置,我把袁文波就交給您了。 袁文波一聽,一頭撲在地上,抱住哥哥的腿,大哥,我不去,蔣祿已經被他們殺死了,我不能去 袁文清不動如山,冷眼看著。 周珩吩咐,宋林,把他帶下去,既然袁家肯配合,那就不必鎖了。 宋林答應一聲,招呼進來兩個隨從,上前按住袁文波。在袁家仆人手下,他尚且還能掙扎一下,在內衛手中,他連掙扎的余地都沒了,只剩下不住的哀號。 袁文波被拖出去了,方氏和初夏互相扶著,哭哭啼啼跟在后面。 周珩看著一路哭出門去的母子三個,倒是笑了,袁老爺真是公正嚴明,大義滅親。他的聲音里帶著三分嘲諷。 袁文清靜了片刻,似乎也有所不忍。我身上擔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族人,不是一日一夕,而是百年傳承。為了這個,我需得把正這條路,若是路不正,走的再遠也是枉然。 周珩聽著他的話,思量片刻,但愿你所言不虛,告辭。 第69章 心意通 不過一日, 袁文波進了大牢,同被捉進去的還有胡大掌柜。蔣家的天塌了,鄭家的天也塌了, 袁家東府自覺得半邊天也塌了。 一時間澶州官商兩界巨震,周珩, 果然很會捅馬蜂窩。 宋林押著袁文波送進牢房,回來后站在周珩面前跟他唏噓。 真是龍生九子,各個不同。您看袁家大爺, 如此冷靜克制的一個人, 怎么有個如此膿包愛哭的兄弟。從出了他們家大門,一直哭到進了牢房,在牢房里還哭著跟我說, 若是他娘和大哥來救他,讓我千萬快些來帶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