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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清蹙著眉頭,不解地問:是覃幫主主動交還的銀子? 是。 阿竹,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你問。 究竟覃幫主因何要盜走這些銀子?既然得手,當隱匿起來,熔鑄后收歸己用,又為何還主動交還周大人?總不會是周大人三言五語感化了他又或是嚇住了他。 袁文清外表看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實則冷靜又敏銳,三言兩語,便對這件事的根源起了疑心。 可覃竹并不想把實情說給袁家,一則袁家靠的是身在廟堂的鎮南侯,二則,袁文清同澶州官場商會都牽連甚深。 從心里,她也并不想說謊,袁家于她有恩,袁文清多年來對她關愛有加,她亦深知,沒人能騙得過他,與其欺瞞,不如沉默。 第40章 留不住 見覃竹默默無語, 袁文清似有不忍,輕聲道:是我的錯,這些話委實不該問你。你已經不是漁幫的人, 覃幫主所作所為你也不知情。阿竹,你若不介意, 容我多說句。 覃竹心里感激,袁文清從來都是個極有分寸的人,不讓人為難, 尤其不會讓她為難。她往前探了探身子, 文清大哥,你說。 袁文清略靜默片刻,似乎在心中反復思量過, 這才開口。 阿竹,其實覃伯父去世已經多年,你也早就不在漁幫了?,F在的覃幫主雖是你父母的養子,可他與你并無血緣關系。他瞞著你, 偷取官銀,惹的官家震怒, 蔣都督大為惱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行事如此不計后果, 便是心里完全沒有顧念過你,既然如此, 你不如就此與漁幫斷了干系吧。 斷了干系?覃竹沒料到袁文清竟然會如此勸她。 你還要跟著漁幫風里來雨里去么?你還要陪著覃幫主繼續提心吊膽么?你是隨性平和的人, 這些年一個人在澶州生活,輕易不回漁幫總堂, 其實心里也知道, 漁幫不是你久留之地。 袁文清站起身來, 走到覃竹面前,目光中有殷殷期盼。阿竹,你只比孟春小一歲,孟春馬上就要入宮了,你可想過自己今后要過怎樣的生活? 他幾乎半蹲下來,專注地看著覃竹的臉,聲音里有些難以察覺的輕顫。 我猶記得當年,你說希望余生開個小店,做個悠哉悠哉的老板,置個三進三出的小院,閑暇了就坐在園子里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阿竹,我愿余生陪你過這樣的日子。 冷情之人說起情話,才最令人動容。 袁文清正是個冷靜自持,情不外露的人,就是袁老太爺亡故,結發妻子病逝之時,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失態,可此時,他幾乎就是失態了。 覃竹看著他清雋的面容,真誠的目光,甚至是略有卑謙的姿態,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時候,她身邊都是些豪爽粗獷,不拘小節的江湖漢子,直到住進袁家,她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如此溫潤如玉的少年。他教過她讀書寫字,指點過她彈琴弄簫,有人欺負她時,他永遠維護著她小小的尊嚴。 少年的袁文清幾乎就是覃竹夢想中的哥哥和夫君,若不是那年覃渡去世,奔喪路上覃竹被人挾持,澶州城里傳出各種風言風語,只怕她就順理成章的做了袁文清的妻子。 即便他們無緣,覃竹也記得,自己一只手腕被鐵鉤穿過,鐵鉤的尾端的鏈條層層疊疊鎖在大石塊上。一群歹人肆無忌憚地商量著要把她沉到海里。 她的手腕劇痛,又害怕,又難過,一邊哭一邊默念,阿爹阿娘弟弟,咱們就要團聚了,就是不知沉在海底,手腕還會不這么痛。 最后關頭,是袁文清帶著人找到了她。 從來從容冷靜的袁文清滿臉都是惶恐,他用石頭砸開了大鎖,也砸傷了自己的手,他顫抖著抱住覃竹,卻不敢去碰她被鐵鉤穿透的手腕。 覃竹靠在他懷中時,想的竟然是文清大哥的手指從來整齊干凈,會寫字,會撫琴,會打算盤,會給她摘下高處的凌霄花,卻沒想到也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手。 往事如斯,她能如袁文清所言,跟漁幫,跟何衣斷了干系么? 不能。 不僅現在不能,就算當初他未娶之時說這番話,她也不能。 -- 覃竹慢慢站起來,向旁邊退了一步,悄悄拉開與袁文清的距離。 文清大哥,多謝你愿意跟我說這些,可我不能。 袁文清臉上失望的神色一閃即逝,盯著覃竹看了會,他也退了一步。 二人相對而立,一步之遙,這么近,又那么遠。 覃何衣是我哥,哪怕我們沒有血緣之親,他仍然是我哥。他做的事或許莽撞,但并沒做錯,他盜取官銀并不是為了一己私利,我不想,也不能跟他斷了干系。 覃竹柔聲道,懇請您幫忙,能跟澶州衙門說清楚,海塘上已經兩個多月不發工錢了,我哥所為也是無奈之舉,何況他主動投案,歸還銀子,可否請蔣都督和魏知府法外開恩,從輕發落。 袁文清又退了一步,他的臉上所有的情緒都不復見了,又是那個極有分寸,不動聲色的袁家族長了。阿竹,對不住,我幫不了你。請你勿怪,今日對你說的話,是我僭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