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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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問這話時,他才有了些情緒。幕僚皺了下眉,神面色凝重道:“按理說不應該,長安性子安分,不會肆意亂走,況且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蕭元景凌厲的眼神掃過來,幕僚頓了下,道:“我們的人在九真廟附近找遍了,連山上都找了,那夜行宮戒備森嚴,他不可能自己離開,怎么會無緣無故消失?” 蕭元景面色沉沉,腦子里浮現出一張清冷的臉。 那個深夜里指向他的箭頭,蕭元景這輩子都忘不掉! 他攥緊拳頭,咬牙道:“讓你跟的人,行蹤確定了嗎?” 幕僚點頭,“那小娘子日子過得快意舒坦,天天跟市集上轉悠,在茶樓聽小曲聽到日落才乘車回府,路上不是東來寶的糕點就是花露齋的甜湯,看時辰,這會兒她該從茶樓出來了?!?/br> 但幕僚疑惑,“公子,我使人跟過,霍夫人沒什么異狀,前幾日還因為善妒,在府里險些害死一個姨娘呢,就一普通婦人,公子何須在意她?” 蕭元景不說話,站定許久,招手讓幕僚附耳過來,低聲囑咐幾句,只見幕僚臉色微變,驚疑道:“可是如今這個時候,平白生事,恐怕——” 蕭元景冷眼瞥過來,一字一頓道:“我讓你去?!?/br> - 夕陽別去,暮色四合,街市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皆是趕著時辰回家中用飯,賣小食的鋪子這會兒生意才漸漸好起來,人頭攢動。 茶坊開在角落,生意依舊冷冷清清。 姬玉落闔上密保,神色難明地看向窗邊的麻雀,慢慢品著涼茶。 侍女道:“小姐,這是江南那邊最新的動向。主樓一下離了大量人,能管事的都在外頭,有些人就按耐不住了。往后主上入主皇城,催雪樓的主子就該換了,眼下許多人都起了心思,雖說小姐也無心掌事——” 姬玉落擱茶,側目道:“誰說的,我還指著它賺錢?!?/br> 侍女冷不丁怔了下,動了動唇,面色有些疑惑,小姐很缺錢么? 她道:“那這些……” 姬玉落起身,說:“該怎么辦怎么辦,人都打到臉上來了,還要我教你怎么做?” 侍女會意,便知道要如何回復分舵江南那邊了。 到了時辰,姬玉落并未久留,命人備好馬車,途徑東來寶時,給朝露帶了份菓子,便要回府。 如今劉嬤嬤對她很是不放心,似是瞧出她內里里沒有一個當家主母的規矩,想方設法改造她,恨不能將三從四德刻進她骨子里。 倘若夜里晚歸,她便要唉聲嘆氣,甚至晚飯時還會守在院子里等她。 姬玉落常年自由慣了,陡然間被人約束,起初也有些別扭,但幾日下來,竟還挺受用的,想起劉嬤嬤那副嘮叨的模樣,她不禁覺得好笑,唇角隱約的弧度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馬車慢行,穿過繁鬧的街市,行至巷子口時,聲音驀然安靜下來。 姬玉落搭在食盒上輕點的食指倏地停住,掀開簾子,道:“朝露,停下?!?/br> 話音落地,一支羽箭直直朝朝露射去,幸而她反應及時,迅速避開。 高墻上陡然現出幾道身影,蒙著臉瞧不出模樣,但看身手,應當哪家養的暗衛,這些人一分為二,一波人對付朝露,下的是死手,招招致命,倒是對姬玉落留有余地。 朝露身后背著自己的劍,手里又抱著南月的劍,姬玉落索性從她劍匣里拔出多余的兵刃,出手見血,刀劍相撞的鏘鳴聲驚飛了樹梢的鳥。 暗衛的鋼刀從姬玉落頸邊擦過,他道:“我勸你莫要抵抗,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尚且能饒了你這小丫鬟的命!” 姬玉落瞇了瞇眼,一時竟沒想出這是招了哪路人馬,她在京何時還有對家?于是擋住敵方刀刃的同時,伸手去夠來人的面巾。 可惜暗衛暗衛,等閑不露臉,單是瞧見了模樣,也定然是個陌生面孔。 此處是背靠酒樓的一條小巷,三樓有扇窗被掀起了條縫,蕭元景垂目往下看,只見場面混亂,刀光血影,那些號稱身手絕佳的暗衛以多敵少,不僅沒能擒住人,反而送了好幾個人頭。 待到損傷過半,領頭之人欲要撤退,反而還被姬玉落眼疾手快地薅走一個,那暗衛一咬后槽牙,就在姬玉落手里斷了氣。 姬玉落臉色難看,窗邊的蕭元景也好不到哪兒去,幕僚更是面露驚色,這就是他所說的普通婦人? 他一把推開窗,道:“公子,我去會會她!” 蕭元景張了張口,卻沒攔下。 幕僚一躍而下,劈來的彎刀帶著一陣銳利的風,姬玉落被震得手臂發麻,往后退了兩步,幕僚腹部被趁機劃了一道口子,落地便見了血。 然他剛抬起刀,就見羽箭從對面“嗖嗖”飛來,緊接著,一群護衛蜂擁而上。 酒樓窗邊響起一聲哨響,幕僚握緊鋼刀,咬咬牙,只得撤退,沈青鯉正要再追,長街上便出現一行巡邏士兵,他邁出去的腳一縮,又退了回來。 姬玉落看了沈青鯉一眼,皺著眉頭去扒拉地上的尸體,道:“你怎么來了?” 沈青鯉也蹲下來,幫著驗尸,說:“還說呢,這幾日集市上不對勁,這些人藏在鬧市里好幾日了,我們住客棧,沒別的好,就是站的高望的遠,起初還以為是沖著我們來的,就等他們現身呢?!?/br> 姬玉落就差把尸體的衣裳扒光了,眼看她連人的里褲都要扒,沈青鯉攔住她,“我來我來?!?/br> 姬玉落沒同他搶,只覺手心發麻,起身時眼前一暗,不由往前跌了兩步。 沈青鯉嚇得后退,而后才上前扶住她,“你這是……?” 話未盡,人已經暈在他臂彎里了。 沈青鯉懵了懵,嘴里低低罵了句臟話,將人扛起來就往客棧跑,不忘回頭對朝露道:“人我先帶走了,你回去知會一聲?!?/br> 朝露追著走了幾步,一臉茫然地止了步。 小姐確實吩咐過,夜里不著家得同劉嬤嬤那個嘮叨婆子打個招呼,是以立即掉頭,就往霍府趕。 誰料這般巧,與霍顯的馬在門外險些撞上。 霍顯三日沒有回府,朝露意外地看他一眼,正要越過他往府里走,卻被他叫住,“你家小姐呢?” 朝露猶豫一瞬,道:“途中遇刺,不知怎么就暈了,被人帶走了?!?/br> 霍顯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人在哪兒?” 朝露緘口不言,試圖踏入門檻,先與劉嬤嬤說個明白,然而她腳尖剛打了個轉,就被霍顯提溜著拎了起來,“你今夜不告訴我,就不許出府,讓你家小姐在外頭自生自滅,明日一早說不準可以去收尸了?!?/br> “你!”朝露腳不著地,扭頭兇狠地瞪他,還朝他齜了齜牙。 作者有話說: 以為自己很兇的朝露 第94章 岳大夫從房里出來, 執筆寫了張方子,傲枝接過后,便命人前去取藥, 她憂心道:“岳大夫, 我家小姐可是受了內傷?” 隔著道門簾, 岳大夫抬高嗓音, 往里頭喊話說:“不慎吸入些許迷藥罷了,過兩個時辰自個兒就醒了, 著什么急,自己還一身病呢!” 傲枝動了動唇, 輕咳一聲, 才將人送走。 沈青鯉歪歪扭扭地靠在床柱邊上,吃著桃兒說:“聽到了吧,岳大夫都說了,只是吸入了少量迷藥, 沒什么大事——嘖, 她又欠了我一條命?!?/br> 謝宿白沒說話,兀自掀起姬玉落的袖口,露出兩道刀刃劃出的口子, 吩咐一旁的銀妝道:“去拿藥來?!?/br> 隨后才撩了撩眼皮,說:“出去吃?!?/br> 沈青鯉翻了個白眼, 心里罵罵咧咧地走了。 姬玉落那是什么人,多抗打啊, 這些小痛小傷的,于她而言不過是撓癢癢, 有必要如此大動干戈?有本事在人醒時多關心兩句。 沈青鯉自始就看不慣謝宿白這種藏著掖著的深情, 自詡是為了她好, 回過頭苦了自己,人家卻半點也不曾知曉,究竟是感動了誰? 他邊腹誹著邊推門轉去了回廊,這酒樓寬敞,上下兩層皆被他們包下,樓上一層是起居室,往下一層則用作議事廳,沈青鯉正要喚人,就見傲枝匆匆忙忙從回型長梯上來,見著他便道:“霍大人來了,是攔還是不攔?” 沈青鯉聞言,當即縮步閃回柱子后,這么快……攔肯定是攔不住的,與其讓霍大人領著錦衣衛滿京都翻天覆地地找,倒不如他讓朝露回去老實交代了,既然交代了,他就必不會安心在家等著。 他道:“讓他進去,莫要提我?!?/br> 于是傲枝便命人放了行,她儀態端正地朝霍顯淺鞠一禮,望向朝露,道:“小姐在主上房里,你引霍大人前去吧?!?/br> 朝露點頭應下,才滿臉不情愿地給霍顯指了路。 門外的回廊上幾步就立著一名侍女,這是貴人們的排場,謝宿白又是個講究人,這么多年,襁褓里就養成的習慣改不了。 男人身形高大,在屋檐下極具壓迫感,且他模樣生得雖俊,但不笑時眉眼卻顯得很兇,侍女們不敢張望,皆含胸垂目。 到了主臥,門簾后影影綽綽能看到人影,眼看朝露就要往里闖,被霍顯一把扣住了肩頸,動彈不得。 她死瞪著霍顯,卻見他面無表情地望向里間的人,不由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就見謝宿白坐在床邊,握著姬玉落那只受傷的胳膊,上過藥后,慢條斯理地纏好了紗布,而后垂目看了許久,指尖輕輕觸上她的臉。 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 朝露正看得入神,倏地被人推了進去。 她往前跌了幾步,珠簾撲面,嘩啦啦地響起來。 那邊,謝宿白指尖一頓,轉過頭來,越過朝露,直直撞上霍顯平靜似水的目光, 他若有所思地在謝宿白手上停了一瞬。 - 姬玉落暈過去并未完全失去意識,在被沈青鯉扛起來時還渾渾噩噩的,依稀聽到過謝宿白和傲枝等人的聲音,而后才漸漸睡過去。 她做了個夢,夢境里是喬家雅致的書房,房里點著清心的檀香,是以陡然一睜眼,感官打開后,她險些以為還在夢里。 仔細分辨過,方察覺出是謝宿白常用的松香。 胳膊的刺痛感讓她倏然清醒,大致明白過來定是那人一躍而下時掌心帶了些許迷藥,她倏然起身,“朝露,幾時了?” 不待朝露回話,傲枝便挑了簾子進來,她手上捧著藥湯,說:“將要子時了,小姐這一覺睡得久?!?/br> 姬玉落就要趿履下地,道:“那些尸體呢?沈青鯉驗明來人身份了么?” 傲枝搖頭,說:“沈公子沒查出有用線索,而后官兵來了,只好先行離開,小姐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姬玉落眉心蹙起,腦子里隱約浮出個人影。 她掃了眼屋里的陳設,幾乎與在江南時是一樣的,姬玉落無端生出一種熟稔安心之感,身體也下意識放松下來,至于她為何會被安置在謝宿白房里這個問題,只從姬玉落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傲枝打斷了。 傲枝道:“小姐剛醒,那迷藥藥效還沒過,想不出就先不想了,岳大夫開了進補的藥,先喝了吧,主上還在與霍大人議事,想來還有一陣?!?/br> 姬玉落怔了怔,看向朝露。 朝露點頭道:“嗯……有兩個時辰了?!?/br> 姬玉落沉思著沒說話,她接過藥碗喝了幾口藥,而后倏地將碗一擱,推門往對面的書室走去。 還沒走近,就聽到隱約的說話聲。 聲調平緩,看起來并未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