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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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共就這么點大的屋子,此時卻空無一人。 她分明是見趙庸進來了。 姬玉落呼吸急促,正要上前翻找時,身后傳來腳步聲,她一轉身,就見適才那被她攔住問路的太監走來,說:“督公,方才可有人——” 四目相對,勝喜斥道:“大膽,你是何人,膽敢擅闖督公的內室!” 話音落地,勝喜緊跟著蹙了下眉,在姬玉落毫無波瀾的目光下卡殼了片刻,隨后瞳孔瞪大,“你、你是——” 勝喜自然認得她,姬玉落兩次進宮,都是他親自迎的。 但他話未盡,就見姬玉落邁步上前,眼里的殺氣掩蓋不住,勝喜頓覺不對,轉身便要跑,可卻被提著衣領拽了回來,屋門也在他鼻尖大力闔上。 姬玉落聲音很輕:“勝喜公公,跑什么呢?!?/br> 勝喜推開她,繞到方桌另一邊,手里的拂塵充當武器,邊指著步步靠近的姬玉落,邊往后退,哆嗦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作甚?這可是禁中,外頭都是錦衣衛和禁軍,你、你焉敢在宮中殺人!” 姬玉落抬腳踢飛了勝喜的拂塵,將他摁在滿是水的盥盆里,厲聲問:“趙庸在哪兒?” 勝喜嗆了幾口水,卻是掙扎大喊:“救命!來人??!來人??!” 姬玉落一蹙眉,干脆伸手捂住他的唇,聽外頭有齊整的腳步聲傳來,她迅速拔下銀簪刺穿了勝喜的喉嚨。 人在她手里掙扎了片刻便不動了,隨著盥盆一并滑落在地,“哐當”一聲,淌了一地血水。 姬玉落謹慎地避開了血漬,在錦衣衛推門之前破窗而出,惜妃的宮殿大火未滅,外頭仍是一團亂,宮女內侍們提水來回,姬玉落便迅速藏在其中,也順手接了一桶水,往大火處趕去。 然在前方一條岔路上,一列隊伍浩浩湯湯前行,那是正伴君駕而來的錦衣衛,其中在最前方的那個顯然是霍顯無疑。 姬玉落眉頭輕擰,她不可能從錦衣衛里沖撞過去,就只得跟在后頭,于是霍顯邁入宮殿時,姬玉落剛剛繞到宮墻后頭。 紅霜上前,“小姐,如何了?” “沒成?!奔в衤鋼Q著衣裳,語速都比往???,“霍顯到了,你我從這兒翻進去,裝作被困在火里的樣子?!?/br> 紅霜面色凝重的點了頭。 姬玉落仍是回到了宮殿的水榭處,此處花樹太多,火不僅沒滅,甚至還有蔓延的趨勢。 而妃嬪們都困在前殿,姬玉落正要提步上前,卻見殿門那處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不是霍顯是誰? 姬玉落腳步往后一縮,躲在了石燈后頭,許久沒有這樣緊張的時候,她呼吸都下意識屏住。 但只一瞬,姬玉落轉身跨進火勢蔓延的廢墟中,她蹲在角落,從地上蹭了點灰抹在臉上和身上,順便還弄亂的頭飾。 霍顯趕到時,小姑娘正抱腿縮在柱子后頭,一張臉都埋了起來,直至南月驚喜地喊了聲“夫人”,她才慘兮兮地抬起頭。 臉上都是灰,眼里泛著一層霧氣,似是看到救星一般,忙跌跌撞撞爬起身,卻又縮著腳不敢邁過著火的木梁,“夫君……” 霍顯沉著臉,松了口氣時又略有些不耐。 若是姬家長女在嫁他沒幾日便喪了命,姬崇望那老東西怕是又要大做文章,屆時沒了姻親關系,他便又可以死灰復燃了。 趙庸一定會想別的法子削弱姬崇望的聲勢,還不知道又要折騰出什么見血的事兒,那他大費周章成一趟親,豈不是白費力氣。 在看到姬玉落還有氣時,霍顯心上確實一松,可也不免生出些厭煩來。 他把手遞給火圈里的小姑娘,卻在拉她出來時,覺得手心涼得很。 不是他的手,而是姬玉落的手。 霍顯松手時略遲疑了一瞬,殿內火勢兇猛,四處都是濃煙,溫度正高,而她的手竟是涼的,像在寒風里浸過一樣。 然不及深想,身后忽然有錦衣衛疾步上前,“大人、大人!” 霍顯蹙眉看過去,那人喘著氣,嗓音也壓低了,說:“宮里進了刺客,勝喜公公死了,在督公的值房里?!?/br> 霍顯猛地抬頭,宮里有刺客! 而他本該立即前去順安帝身邊護駕,腳下卻驀然停住,他回頭看姬玉落,卻是對南月吩咐道:“護送夫人回府?!?/br> 作者有話說: 一更打卡,早上再見! 評論發紅包。 第22章 順安帝命人在暖閣外重重把守, 自己則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見到霍顯來,他忙迎上去, 嗓音里都帶著顫:“遮安, 遮安!今夜錦衣衛值守, 這事你得查, 你須得將這刺客給朕揪出來不可,萬不可放他在宮里橫行!” 霍顯看著嚇得屁滾尿流的帝王, 扶著他道:“臣值守時出了岔子,自當由臣負責, 皇上放心?!?/br> 順安帝擺手, 險些就要嚇哭了:“朕不是怪你,朕是太怕了……朕命你著手徹查此事,你得抓住刺客,得抓住??!” 順安帝兩年前繼位時宮中動蕩不安, 刺殺層出不窮, 是霍顯一路護衛,才沒傷到他分毫,但卻在順安帝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今夜宮里再出刺客,他已然叫人層層把守重華殿, 生怕遭殃。 霍顯最知順安帝的性子,且他也惦記著刺客一事, 領了皇命便前往九重門旁的值房查看。 值房已被錦衣衛把控,趙庸則陰郁地坐在一旁, 腳邊就是勝喜的尸體, 他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霍顯拱手道:“義父?!?/br> 趙庸擺了擺手, 霍顯才上前翻看勝喜的尸身,在瞥見他側頸那道致命傷口時,瞳孔一縮,而后不動聲色地屈了屈指,他起身道:“勝喜在義父值房里被殺,想來應是沖著義父來的,義父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趙庸竟還認真思索了片刻,卻是無果。 他眼里一片陰翳,而后重重閉了閉,說:“今夜安和宮起火定不是偶然?!?/br> 霍顯來的路上便想過這事了,因為安和宮起火,附近的錦衣衛和才趕去救火,九重門的守衛才撤走了大半,這時便是刺客行動的最好時機了。 而且來人行事大膽,似是有今夜一闖便抽身離開,再不出現的意思。 所以來人的目的達到了嗎? 若說霍顯是趙庸放在宮外的一條狗,那么勝喜便是他養在宮內的一條狗。 狗仗人勢,做的都是惡事。 但勝喜能力到底只在禁中,還能翻出天去? 必定是沖著趙庸來的無疑了,趙庸既還活著,此人定會再來。 霍顯道:“此事錦衣衛定著力查辦,義父,我要將勝喜的尸身帶回去驗驗?!?/br> 趙庸揮手,示意他自便,說:“他跟了我也許多年了,無父無母的可憐人,完事之后將他好好葬了?!?/br> 霍顯朝他拱手:“是?!?/br> 時至夜半,整座皇城一片漆黑,霍顯踏出宮門時天上又飄起雪花,他扶著腰間的大刀,黑靴踩在雪水上,接過緹騎送上來的韁繩,卻是沒立即上馬,牽著輕風慢慢踱了幾步,像是在思忖什么。 籬陽緊隨其后,仍在懊惱:“怪屬下大意,若是能仔細留心一些,在九重門多留些人手,就不會——” “籬陽?!被麸@打斷他,說:“姬崇望那個長女……對,姬玉瑤,是個什么樣的人?” ??? 籬陽愣了愣,遲疑道:“姬大小姐,屬下與她少有接觸,僅有的幾面,覺得她與南月所說相差無幾,性子柔和溫婉,安分不惹事兒,主上當初不正因此才選了她么?” 霍顯近乎呢喃地淡淡道了句“是么”,停頓片刻,他道:“你去查查,我要她近年來所有的消息,包括行蹤,事無巨細?!?/br> 籬陽更不懂了,他道:“主子,這些南月他不是查過?” “南月?”霍顯扯了扯唇嘲諷道:“沒長心眼?!?/br> 她進宮兩回,回回都能遇到事兒,一回惜妃落了水,一回惜妃宮里走了火。 哪有這么湊巧的事,若是有,那這姬玉瑤恐怕是真的天生倒霉命,難怪姬家個個遠著她。 可他霍顯,最不信命這種東西了。 - 霍宅主院。 紅霜抱著一個小匣子,那本是今夜脫身要帶走的一些隨身物件,她此時猶豫不決,看著那坐在妝臺前臉色晦暗難明的人,問:“小姐,那咱們還走么?” 姬玉落眉心微蹙,很慢地吐息。 她是個很沒有耐心的人,實則并不擅長等待,否則三年前不會險些將命丟在云陽大牢,后來謝宿白常讓她養心,他要教她煮茶品茶,姬玉落不肯學,她耐不住性子,謝宿白便退一步,只要她看著他煮茶。 常常一個時辰就那樣過去了。 他說并非事事都可橫沖直撞,沒有直徑時要學會迂回,要忍,要等。 可她到底是沒學到精髓,她的耐心已經在這些日子里日復一日偽裝另一個人的過程中消耗殆盡了。 本以為今夜過去便大仇得報,離府的行裝都準備妥當了,可沒想還是失了手。 思及此,姬玉落回想起那間并不算大的值房內室。 她沒有看錯,趙庸若是真的進去了的話,最后卻沒了人影,多半是室內設有密道。 而他竟敢在宮里私設密道。 只是不知那密道是通往何處的。 這疑惑只在姬玉落腦中閃過一瞬,便又消歇下去。 管他密道通往哪里,她并不關心,她只想要趙庸的命。 姬玉落微抬起頭,道:“不走,給朝露傳信,讓她不必等了?!?/br> - 霍顯沒回府邸,他就宿在鎮撫司的值房里。 翌日天微亮,仵作來稟了勝喜的死因:“大人,下官驗過尸體,勝喜公公渾身有多處淤青,應當是掙扎時撞擊導致的,死前嗆過水,但要了他命的還是側頸那處扎傷,看傷口呈態應是由下段尖銳上段平滑的利器所傷?!?/br> 霍顯整夜未眠,單手撐桌支著腦袋,撩開眼簾道:“比如哪種利器?” 仵作面露難色:“額——” 霍顯收回手摁著案上的卷宗,整個人往后靠,說:“釵環發簪?” 仵作眼里猛地一亮,他就覺此物隱隱有些熟悉,卻沒往這上頭想,正苦惱著,乍聞霍顯提點,連連點頭道:“對,對對,正是諸如此類物件?!?/br> 霍顯只平靜地落下眸子,并不算很意外。 但是他想起了那日霍府遇刺的情形,那晚在院子里的除了他,還有趙庸從東廠派來的廠臣,再結合勝喜的尸身來看,當時那女子未必就是沖他來的。 只是在被他察覺時,那人也確實是下了死手。